第七十章
  视线从奶奶脸上离开，周防吃着饭，周旭也没有打招呼，屋外李铁倒是帮了张怡红哀乐掩盖了一些尴尬，走到门口，张怡红才想起来，家里的衣服还没有洗，本来想着晚上早点回去洗衣服的，刚才要是跟奶奶说说，是不是会好一些，来不及懊悔，黑暗里又传来阵阵脚步声，周清从里面冒出头来，裤子上没有泥土，看起来连衣服都换了，“周清，你怎么这么慢”张怡红脸拉的很长语气却没有多凶狠，“我那不是把家里的衣服洗了吗”周清陪着笑脸，“你晚上就在这呆着，累了就在桌子上睡一会，啊”张怡红跟指挥他们那未出世的小孩一样指挥周清，周清听着有些不适应，但刚刚才让老婆不高兴了，按周清的状况来说也不敢多说什么，张怡红从周清身边走过，带出一阵风，没入黑暗，也不用周清送她回家，虽然黑了些，但在自己村子里黑点也不算什么，周清坐到长椅上正好撞见周仁洗好碗从伙房里出来，兄弟三个聚在一起，在熟悉的长椅上，看起来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周旭忍不住睡意，一个哈气打出来，奶奶看见了赶紧说道：“周旭累了，先让周旭回去睡觉”，“好，周旭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妈妈我晚上不回去了”周仁说完，周旭赶紧站起来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可不想在这里坐一晚上，就算不用跪着，坐着一晚上也不是很能让人忍受，站在门口周旭停了下来，走了几天的夜路并没有让周旭的胆子变大反而更加小了，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早点走，早点到，早去晚去都是要走的，不如现在就走，周旭在门口停留的样子吸引了奶奶的注意，奶奶站起来“周旭，我送你回去吧，我拿根蜡烛，照着光，好走”奶奶的话断断续续的，周防吃着饭，完全没有想要管闲事的意思，周清看过来也没有说话，看来至少周仁得说句话了：“妈，周旭能自己回家，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走个夜路不算什么的”不管谁说，这话总的要有人说出来，说出来可能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但还是要有人说，“你们三兄弟在这守着吧，我带着周旭回去睡觉”周仁算是听明白了，奶奶这是没打算回来了，那也好，奶奶不在旁边看着做事也可以随便一些，坐回长椅上，周仁不自觉地用手支撑住头，脑袋里的困意席卷而来，只能勉强听见奶奶出门的声音。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三兄弟了，老大周清活力四射的，老二周仁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又忙了一天，现在困意全部涌上头来，老三周防呢，倒是睡了一天，刚爬起来吃饭，跟猫头鹰似的现在精神头好得很，在家里守灵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只是要等着，看看有没有人来烧钱祭拜而已，但是周志勇名声并不大，比不得那些财主，村子里的人隔三差五来烧个钱，连个外村的都没有更不要说还有人晚上来了，明知道不会有人来，大门还是不能关上，自从爹爹去世之后门就从来没有关上过，把一个棺材关在家里想想都让人害怕，既然不关门就需要有人一直在堂屋里看着，也不能进房间里去睡觉，要说兄弟三个谁想睡觉了，说一声，其他两个兄弟也不会反对，晚上是不会有人来的，但等着不是浪费时间至少让人家能看见哪天问起的时候还能有话说，一晚上不睡觉不算什么，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兄弟三人自从分家之后就很难得聚在一起，下地的时候能看见，但很少讲话，比起两个兄弟周仁更多的会跟周围的村民讲话，随意地说着家里的事情，家里的鸡有没有下蛋，村子里看见什么野狗，山上看见野兽什么的，现在只有这兄弟三个在这里他们依旧没有话说，周防吃好饭，跟从前一样把碗拿进伙房，盆子里什么也没有，周防把碗放进去就多出一个碗来，回到长椅上坐好，周防看见周清跑到棺材前面的坐垫上跪好，开始烧纸钱，奶奶是不会去烧纸钱的，但是他们兄弟三个肯定要去烧，等到大哥烧完回来坐下，周防接着上去，跪在坐垫上脚上传来的阵痛感是那么清晰，面前的棺材配上外面李铁弄出来的哀乐，让周防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把刚才周清烧剩下的纸钱慢慢撕开，放在面前的碗里焚烧殆尽，上面鲜红的血迹看上去已经干涸，都不用问，周防就知道上面的是鸡血，本来杀完鸡就要放血，把血全部都给放出来再去煮，比起其他浪费掉的血，这些血算是有些作用，让这些纸钱看起来更加专业，周防烧好纸钱，一边看着周防的周清打了个哈欠，对面的周仁一动不动看上去都已经睡着了，门外的喧闹还在继续，都已经这么晚了，让他们再吵下去隔壁人家都不好睡觉，周防走出门外，朝李铁走过去，外面除了李铁他们发出的响动就没有别的声音了，李铁一看就知道周防是冲着他去的，做这行做的久了，就容易处变不惊，这是这家人的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管吹拉弹唱，就不会有我的事，事实上也得确如此，李铁做过的葬礼也不全是一帆风顺，有很多人在葬礼上不满这个不满那个，甚至就在灵堂上大打出手，上次在县里做事，眼见着从外乡回来奔丧的青年人跟里面的长辈起了争执，把灵堂的桌子都给掀翻了，李铁见多了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其实都不关李铁的事，李铁只管吹拉弹唱，最后收工钱走人，还没有遇到哪个人把李铁都卷进去的。“你们回去吧，明天上山，早点来就行了”，李铁是周清去县里请来的，按理说应该听周清的，但是请他们来的明目又是给周志勇送葬，周防又是周志勇的小儿子，看他还能跟周清说上话，周清认得他，没有跟他闹翻，天色又这么晚了，听周防的先回去肯定是不会有问题，天这么晚了，又吹了这么久，早都想回家了，看见李铁有收拾东西的动作，后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收拾起东西来，看见他们有要走的意思周防不再逗留，转身就回到堂屋里去了，带来的东西都夹住带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来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忘带东西回去找，都轻车熟路的，带来的乐器可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不管多重都不能丢在这里，虽然明天还要拿过来但是没有人想留在这里，按理来说不会有事但还是拿在身上更放心，看着李铁一行人远去，周防突然间就呆住了，眼睛迷离，看上去是被哪个孤魂野鬼给勾了魂去，直到李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跟刚才的所有人一样，周防才缓过神来，回到堂屋里，周仁不再用手支撑头睡觉，而是目视前方，只是整个身子都垂下来，无精打采的样子一览无余，周清刚刚烧好纸钱，走在周防身后，三兄弟再次齐聚在桌子面前，大眼瞪小眼，“大哥，二哥，咱们边喝边守”周防说到，这话说的可真是不孝，本来爹爹去世了，要斋戒三年，周防可倒好天天借着爹爹的葬礼吃喝玩乐，甚至现在孝服都没有穿上，哀乐散去，没有穿白色孝服的周防在周清和周仁中间极度扎眼，不过其他人不好说，要说周志勇大家都知道是不会怪周防的，从小他就疼爱这个小儿子，跟老伴李鸿一道，周仁和周清，很早就成了家接连离开家里，家里就只剩下十几岁的周防跟两个老人，平时要是有客人来了，都会看见周防跟小皇帝一样，坐在堂屋里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干，这在农村里可是极少见的，村子里没有去上学的孩子都要做事——小事或者大事，都要做一些，就是有钱，能送去上学的孩子回家也得要帮着家里，可偏偏周防这小子在家里是什么事都不做，不管谁什么时候来，看见周防不是在吃就是在玩，村里人也在私下里议论这事，一边倒的认为周志勇太惯着这小儿子，羡慕别人口中的周防的同时，也有些村民为周清跟周仁惋惜，周清和周仁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事，就算有人给他们说起他们还是一笑而过，甚至跟上父亲走到同一条路上，一起照顾这个弟弟。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