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拿着碗把酒喝完就随手把碗递过去给坐在这桌却不喝酒接过酒瓶放在一边的福田，福田接过碗熟练地到满酒，目不斜视，看上去毫不关心福田给自己倒酒，却在福田装满酒后飞快地伸手接过碗，喝一口拿在手上接着开始讨论，不光有喝酒的也有不喝酒的，一边带着孩子出来看看热闹的母亲，站到桌子旁边就开始听起来，孩子们见妈妈不继续往前走也不呆在妈妈身边而是找到另一个小朋友，最后周旭奶奶家门口就有一群到处乱跑的小朋友了，“隔壁山河村生产队解散了，你们听说了吗”张亮喝了酒有了底气，平时大气不敢喘一口现在也敢说出自己想到的事了“早就该解散了！整个合作社都没有哪年能吃饱自己肚子的”周防刚喝两碗酒就满脸通红一副喝醉酒的样子娘娘腔腔地说，“周防你今天怎么喝这两碗酒就成这样了？”张欢听着周防的声音不对，一眼看过去看见红扑扑脸蛋的周防满脸笑意地问道，张欢的提问引得一边喝了很久闷酒没有说话的张大嘴奇怪地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大声，都不像是因为周防喝醉才笑的“周防，你上次喝的都帮人家守孝一晚上，都给张图当儿子了！”张大嘴说起这往事，周防低下头有些不满意，一边看热闹的妇女也跟着起哄“周防老爹可多了！李家他去守，张家他去守，刘家他也去守”妇女们笑的喘不过气来，张亮笑的最大声，喝了酒的张亮确实和从前不太一样，那边的周防把低下去的头抬起来目视前方，不与那些笑着看周防有什么反应的眼睛对视，笑声持续一会周防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想起来喝醉酒跪在人家家的棺材面前一宿，想想都觉得好笑，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嘲笑周防做出的糗事，张欢在大家笑周防时独自喝着闷酒“山河村合作社真不是东西”张欢在大家都在笑周防的时候突然插出这话来，语气强硬嗓门却不大，“可不是吗？听说他们就像地主一样都不做事等着县里粮食呢！”旁边的妇女对这件事还是有看法的“整个就是一个乞丐社，幸好解散的早，要不咱们都成给他们种地的了！”一个年龄稍微大一些又保养的不错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人说道，“县里真的给他们粮食了？”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光顾着倒酒的福田终于开口说了话，“福田，你没在村子里，不知道”周防把眼睛闭上一手拿着碗，一手对着福田在面前挥动，“咱们，村，打下谷子，去县里碾，县里要交公粮吧？”正说着，周防手舞足蹈起来，像一个说书人环顾四周“这不是应该的吗！可县里刚收了咱们的公粮，就给山河村运过去了！”周防突然大声说话，抑扬顿挫的讲话把一边搞不清楚情况过来休息的小孩都逗乐了，“国家一颗粮食都没收到！全被山河村那些老鬼吃了”说完周防把面前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福田听完周防讲话低头倒酒，沉默的不太正常，一边的妇女们不下地倒是情绪激奋“从县里拿回来就那么点粮食了！咱们每家分那么点粮食！连喂狗都不够！”妇女别过脸去像是别人欠她钱一样，“就是啊”身边一位牵着小孩手的妇女把嘴撅起来，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我家儿子都饿瘦了”话说很轻但所有人都听得见，正当一行人吃着喝着的时候，周清被老婆叫走，周仁从门口观望门外的说笑变到棺材边的夹缝里跪着，周清的老婆张怡红把周清拉走，看到四下无人，把脸凑近周清小声说：“等下，大家就都来吊孝了，你还跪在那，不怕把你跪死”周清一听张毅坡把自己叫出来是为了这件事马上就显得扭扭捏捏“那是我爹”说的很轻微，生怕招来张怡红的责骂，“你说什么呢！吃亏的事你怎么总上赶着去做！”张怡红看起来有些生气了，周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你看看周防！爹死了！现在才回来，还在门口喝酒！有人说他吗？”，周清眼睛不敢直视张怡红但是心里还是在反驳张怡红：我爹死了我不去守孝还是人吗？张怡红可感觉不到周清心里的肺腑之言，她见周清不敢说话气也消下来，但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你那个周仁也是，活着的时候不管，现在死了倒比谁都上心”张怡红说的话有些狠毒，每个中国人对死这个字都是有忌讳的，很少有人会说起这个字，要避讳要不然会让其他人反感，大家心照不宣。“你赶紧回去把家里的衣服洗了，洗完了再回来守孝一样有你吃的，还不用累死个人”周清早就不想在这被张怡红训斥，听完这话马上转身就往家里走，张怡红反倒有了兴趣，见周清直接往家里走，便向周旭奶奶家走去。

  门外的吵杂没有影响堂屋里的宁静和冷清，时间还不到，没什么人来周志勇面前祭拜，但周仁还是坚守在棺材和墙的夹缝中，跪在垫子上腿并不是很疼就是不能离开被夹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面前和底下有些空洞，旁边还有一个死去的大活人，要不是自己的父亲光是想想都觉得慎得慌，周旭跟奶奶坐在长椅上，天气十分炎热周旭早上刚刚换上的孝服晚上就已经沾满汗水，即使汗水早已风干但它粘在周旭的身上依然非常不舒服，周旭频繁地摆弄自己的孝服不时扯扯这里，拉拉那里，面前的奶奶没有别的可以看的把周旭的小动作看的真真切切，“周旭，你把这衣服脱了吧”奶奶慈祥的话语刺激着周旭，周旭早就不想穿这要命的衣服，只是现在周旭是在进行一场仪式，这场仪式要求周旭必须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去给别人看，至少给来陪爷爷的人看，这样看上去周志勇的丧事才像点样子，“脱了吧，周旭”奶奶见周旭犹犹豫豫的催促道“你看你外面的二伯就没有穿过，周旭顺着奶奶眼睛瞄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周防二伯喝的正开心把身上那件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衣服脱下来伸长脖子不时插嘴讲话放在手上还甩来甩去，周旭欢快地把孝服脱下，红色的孝服被周旭放在杂乱的长椅上，周旭刚放下奶奶赶紧伸手抓住叠好放进房间里去，周旭坐在长椅上东张西望，天色已经暗下来，外面带小孩来的妇女也带着孩子回家去睡觉了，周旭还没有吃晚餐面朝门外，眼睛里映照出外面吃的热火朝天的村民自己却早已想要回家，正当周旭要跟父亲周仁讲要回家大姨张怡红从门口踏着步子走进来，“周旭吃了吗”张怡红还是像从前一样欢快，可能眼睛瞎了看不见面前那么大的棺材周仁这么想着，夹在棺材和墙角里让周仁异常不舒服，“还没吃”周旭小声地说，刚才就看见大姨张怡红在门口跟周防以及那边吃饭的大伙讲话，还以为她不会进来，“还没有吃啊？”张怡红说完就看见奶奶从房间里出来“奶奶”张怡红也叫奶奶居然没有让周旭和奶奶有什么奇怪，“今天怎么来了”奶奶冷淡地问道，照着张怡红没有进来时的样子走到长椅上坐下，“奶奶，今天爷爷不是去了吗？我当然要来看看”张怡红也没有被奶奶的冷淡打击到，周旭回过头来不再看向门口，朝向奶奶，突然周旭感觉到大姨张怡红在旁边坐下，还离周旭很近都触碰到了周旭，“奶奶，这么晚了，还不给周旭吃饭”一坐下张怡红就讲起来，听到这话一直对张怡红很冷淡的奶奶紧张起来，脸朝着周旭这边靠过来“周旭呀，你饿了吗？”，“嗯”周旭小声地说，还不时点头，奶奶不再说话转头进入伙房，“周旭啊，你爷爷去了，你难不难过”张怡红戏虐的讲话声让周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嗯”好在张怡红也没有继续询问这事。

  “周旭，吃饭了”奶奶走出伙房手里拿着和外面人家吃的同样的菜放在桌上，能有饭吃多亏了大姨张怡红，周旭不免对大姨有了些好感，不用多说周旭欢快地跑进伙房里，去拿碗盛饭，吃了饭回家周旭美美地想着，周仁还跪在垫子上，那垫子是从周清家拿来的，张怡红帮忙拿来的，不得不说张怡红做事的确比周清更加周到，晚上吃的饱饱的张怡红不打算吃饭，依旧愣愣的坐在周旭身边，刚才提醒奶奶周旭没有吃饭也算是帮上了奶奶，奶奶现在也没有那么讨厌张怡红了，“怡红啊，去帮你爷爷上烧些纸钱吧，他在地下要用的”张怡红听到这话马上回答“好，奶奶”身体却迟迟未动，可能是声音的传递需要时间，把一口饭嚼烂咽下肚周旭不知道为什么大姨还是没有动作，作为一个小孩周旭也不会去问，“哈哈”张怡红突然笑起来，身体才站起来往棺材那边走，走的还是比较快的，张怡红跪在棺材前面的垫子上，这个垫子比不上张怡红从家里带过来的垫子，早知道就不把垫子给周清放在棺材前面给烧纸的人垫了张怡红这么想着，心里老大不情愿地拿起面前地一叠纸钱随意抽出一小碟，慢慢撕开，眼神不经意间看见跪在缝隙中的周仁“周仁，你别跪在那，等别人来，你再跪也可以啊”周旭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嘴里还夹杂着肉，慢慢咀嚼着，马上又回过头去这事也不该周旭插嘴，奶奶和周旭都听见张怡红的话，奶奶本想接话让周仁过来坐一会，跪在那里也够遭罪，可还是没有说出口，“不用了，爸都去了”周仁话讲的很轻，长时间跪在夹缝里让他十分难受但他还是打算坚持下去，张怡红见周仁不听自己的也不打算继续劝下去，刚才也只是象征性地说说，周清跪了那么久你周仁不跪怎么行？脑海中闪过这句话张怡红甚至为刚才的劝解后悔，很快张怡红把纸钱全部撕开。厌烦地扔到前面的碗里，准备点火的时候才想起来要从下面点火，又把纸钱重新拿起来，点燃纸钱张怡红心里想着‘爷爷你看我这么难地给你烧纸钱你可得好好保佑我’脸上却看不出张怡红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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