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道路还是一样漆黑，好在月亮好像没有被乌云遮住完全露了出来勉强能看清路和前面低头看路不时扯一扯孝服的周旭，目送牛果跟着周仁离开，翠花回到堂屋里坐下，不一会又站起来，走到火炉旁边，找不到刚才用的小木棍，又从旁边一大堆木材里拿出一根差不多大的，把白灰里埋着的另一个红薯翻出来，红薯被推动滚到没有白灰的地方，翠花拿起刚才牛果放下的碗里面装着红薯，红薯已经凉的可以吃了，翠花用手剥起来也比凉的红薯容易剥，很容易撕下红薯的皮，放进碗里，伙房里翠花一边吃着红薯一边摆弄火炉里的火，不时把烧断的木材往前推。

  周旭奶奶家里，周旭的奶奶坐在堂屋里看着外面吵杂的人群入了神，中午的时候，早就嫁出水湾村很久童年的朋友——一个花甲老太太突然回来看看娘家，跟她讲了这些年来江湾村发生的事，死过的人，讲起来她们当时的邻居没有离开水湾村现在都死的七七八八了，就连当时的大户人家连家现在也已经门庭衰落，这么多年经历过来奶奶还没有什么感觉，直到跟老太太讲起这些事，现在想来才觉得事事无常，“人总是要死的”奶奶喃喃自语道，不需要关心旁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喃喃自语，因为老年人自言自语几句也很正常，奶奶低下头，不去看门外喝酒谈天的客人也不去看周志勇的棺材，眼中只有自己的脚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去的几滴眼泪。周清跪在棺材旁边的垫子上和供台前面的垫子不同，这个垫子是周清老婆李宏从家里拿出来的比供台前面给人跪下烧纸的垫子更加厚，跪在棺材和墙夹住的角落里只能看见外面的周防跟村子里最喜欢热闹的人喝酒，喝着就开始大吵大闹，像说起菜市场猪肉都被外地人买了，猪肉价那么贵，引得其他人大声喊叫，一个人大声喊叫就让其他像讲话的人不得不更大声的喊叫才能听见，就让外面变的吵吵嚷嚷的，好在只是在外面，前来跪在周志勇面前烧纸的人也对门外的情况司空见惯，比奶奶晚一辈的，比较年长的张虎就自己拿着纸钱慢慢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周清跪在里面也不觉得奇怪，自顾自的拿出一小叠纸钱慢慢地一张一张撕开，点火和周仁烧的方式一样，不同的是周仁烧的纸钱变成白灰被风吹走了，张虎把纸钱放到奶奶刚刚拿来的碗里，碗很破烂，看上去是很久没有人用过的，边缘上还沾有水，奶奶洗碗的水还没有完全消失，纸钱沾有鸡血在火里化作白灰，张虎又拿起三炷香，伸手把香伸到纸钱燃烧上冒出的火中，香很快就起了火，张虎面无表情把三炷香在空中挥来挥去直到火焰熄灭，发出的就只有白色的烟，一边的周清见张虎这么正式也打气精神，把跪了很久弯下来的腰杆挺直，很快张虎就双手紧紧抓住香，放在面前，朝周志勇拜起来，头没有碰到地面，香却因为手撞上地面而掉落白色的灰，在张虎刚刚弯下腰去拜的时候早就等着回拜的周清赶紧双手把放在地面上，朝着张虎回拜，穿着白色孝服的周清双手紧紧贴住地面跪拜看起来不像样子，张虎没有注意这些，拜完之后张虎把香插在地面的缝隙里，站起身来不靠近那些吃喝的人群绕远路离开，奶奶一直看着张虎进来到离开，一言不发，他那虔诚的样子，就算你跟他说什么他也只会用手势来回复你吧，门外奶奶养的鸡被吵闹声吓得不得安宁，日出即出日落而息的村子，奶奶养的鸡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吵杂的环境，虽然外面那些人对奶奶养的老母鸡不闻不问但是老母鸡还是会害怕这些发出吵闹噪音的人，老母鸡慢慢走进周志勇家的堂屋里，这里把门外的喧闹隔开显得更加安静，棺材占用了周志勇家很大的地方，对人来说能站的地方更少但对老母鸡来说，放着棺材还是桌椅都一样，不会阻挡远比人矮小的母鸡，老母鸡远远的就看见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屏息凝神的奶奶，老母鸡还是有些害怕这个人的，奶奶经常追着老母鸡，它一进堂屋里奶奶就会冲过来弯腰拿手或者拿脚大声吆喝，吓得它可不轻，老母鸡本能的往周清那边靠，周清跪的腿的麻了，看见老母鸡进来，一用力差点摔一跤“妈，鸡进来了”，听见周清叫喊的奶奶回过神来，一眼就看见在门口徘徊的老母鸡，“出去！”奶奶跟往常一样往前走，弯下腰脚用力的踩地板，大声吆喝，老母鸡受这一吓，两只脚快速摆动起来，咕咕咕，跑出堂屋，奶奶见鸡已经出去就用力把腰直起来，一用力发现腰像压了千斤重担一样，下意识用手去扶住才把腰直起来，奶奶走出大门，门外没有人注意到，还在自顾自的讲着他们还没有聊完的话，天晚了该把老母鸡赶进笼子里了奶奶这么想着，“去去”奶奶目光紧紧盯着老母鸡嘴里发出不成字的言语，驱赶着老母鸡朝鸡笼子走去，鸡笼子是自己做的，用了好几年了，鸡不是人不需要清洁，要说清洁的话也就是杀了之后会洗一洗再煮，反正鸡也不像人一样会在乎这个，老母鸡被赶进鸡笼子里，奶奶在外面把几根线条绑起来算是把笼子关上，笼子里有很多鸡屎现在老母鸡很讨厌它们，不是因为恶臭而是因为夏天靠在它们上面会更加炎热，要是到了冬天就不一样了，老母鸡很喜欢把屎拉在一起晚上靠在上面，就算还是不能跟周志勇的堂屋里烧炭烤的暖和，但也胜聊于无。把鸡关进鸡笼子里，奶奶回到堂屋，走到棺材面前的垫子旁边，奶奶是不会烧纸的，她来看看周清，周清看见奶奶过来赶紧讨好似的把腰杆子完全直起来，“周清啊，跪那么久了脚疼不疼”奶奶关怀式的问候让周清责任感剧增，“妈，我好着呢，再跪一晚上都行”奶奶听见周清这么说，放下心来，“等下周仁回来让他跪会，你们两个轮流跪吧”奶奶说完就转身回到长椅上坐下，奇怪的是，周志勇的葬礼奶奶几乎没有怀念周志勇倒是怀念起早早去世的其他邻居，周清也很少想起父亲周志勇他更多的是在想老婆，老婆李胡也没闲着，在门口坐着眼睛睁的大大的跟周防一起招呼那些来陪周志勇最后一程的村里人讲话呢。“哎，周仁回来了”周仁听见这话一惊，周清老婆看着周仁大声吆喝，“周旭大学过的怎么样，快当上官了吧”看见周旭的李胡笑的更灿烂，“你说什么呢，周旭还没上大学呢，才刚被录取，录取通知书我都看了”周防喝的有些醉说话都说不清楚，“对吧，周旭”周旭不想跟这样的二伯讲话，绕过停下来的周仁径直走进堂屋里跟奶奶坐在一起，见周旭不理自己走开喝醉酒的周防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倒是李胡心里有些失落想着等下可得要跟周旭好好说说话，“周旭上大学了”周防旁边没有喝酒只是吃着瓜子的张亮惊讶着问周仁，“还没有呢，九月才去”周仁听见别人说起这件事还是有些开心的，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表露无疑，“哎哟，咱们水湾村子要出大官了！”村长的儿子张大嘴站起来大声喊叫“大家为周旭上大学喝一杯！”已经喝的烂醉的张大嘴又把刚刚到上的酒倒进自己嘴里，面前拿着酒杯准备喝酒的人见张大嘴已经喝下去也跟着喝下去，一口酒下肚这些好久没有喝过酒刚刚停歇下来的人又止不住喝酒的冲动了，拿着酒瓶的张亮不停的在给自己的碗里倒酒再喝下去一边的周防和村民们喝光碗里的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酒虫还没有完全满足，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一边喝着酒的张亮，张亮喝过几碗酒一看旁边的周防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看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惊慌，张亮还能冷静地喝光自己碗里刚刚倒好的酒，再把酒瓶里的酒，再倒满碗，把酒瓶递给一边把手伸的长长的腿都往这边靠的村里人，伸出碗给张亮等着张亮倒酒的周防也不容易，见到张亮不把自己的碗倒满反而把酒瓶递给自己周防心里有些不快，但比起有酒喝这也算不上什么，周防给自己把酒倒满，那只手把碗放到嘴边往嘴里倒那只手不自觉地把酒瓶抬起来，喝过一口周防把碗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再用酒把碗装满随手把酒瓶递给下一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防看的村民，喝酒都不光是要喝酒还有更重要的是要说话，一个人喝闷酒没什么意思就是因为没有人跟你讲话，周防刚刚喝下半碗酒把碗一放下就讲开了“县里说要表扬那些去深圳赚钱的短命鬼”周防朝着旁边刚刚把碗放到嘴边喝酒的张欢，张欢听见周防这气愤的话，马上就把刚喝一小口的酒放下刚准备回话，那边坐着的张大嘴坐不住了“可不是，那些人那么有钱，不用下地都过的比咱们好！”张欢低下头压低声音“你们可别这么说，听说人家把县里都买下来，县长都是他们的人，要不队长怎么说县长说要照顾去打工的人呢？”张欢又抬高嗓门“反正我这辈子是哪都不去了，就在咱们江湾村等死了”张欢的悲情很快引起周防的不满，周防目光直视张欢眼神绝对专注“要是那些在外面赚了钱回来，那些人他们别想进咱们水湾村的山”周防显得有些得意“我家就在山脚下，要是他们想上山”周防露出凶狠的表情大声吼道“我拿棍子把他们的腿打断！”听见周防这么说同桌人继续喝酒，坐在旁边桌子上对这边讲话感兴趣的人也站起来把碗拿起来，脱离他们原来的桌子，没有椅子坐就站在旁边，一只脚支撑着整个身体另一只脚缠绕在上面不自觉的这么做会让自己站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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