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加上队长舍不得吃的小米，这碗混乱的炒饭就完成了，队长看着这作品显得十分得意，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都加进去，饭并不多，没有队长吃的份，端着碗往赵美娟家走，也没个打包袋，碗里冒着热气，没有散发出香味，拿个小凳子坐在家门口看十几年不变风景的村民，看见队长走向赵美娟家，笑着朝他喊道：“队长”队长回头看她“拿过来给我吃啊！”突如其来大胆的话队长听了不知该如何回复，干脆就快步跑走，坐在小凳子上的人笑着，开了一个玩笑。

  赵美娟躺在床上，肚子变得这么大让她极其不适应，听见门口有人走过的声音让赵美娟有了希望，她开始慢慢地移动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的身体，把上半身支撑起来眼睛一直盯着门口，门口出现一个冒着热气的碗，赵美娟还没来得及完全把上半身靠在墙上，队长出现在门口。

  “怎么是你”赵美娟显得不想看到队长尤其是现在，“你爸让我给你送饭来”队长听见这话失落感涌上来，但还是把手里的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连碗一起递给赵美娟，赵美娟发现队长是来送饭的也不好为难他，接过碗筷吃起来“你怎么没有去上工”赵美娟想起来以前这个时间王强宝还在地里，那么队长现在应该在地里干活啊。

  “今天没人想去，都在家里，叫都叫不出来”，“啊？那怎么种出来粮食？”，队长感到羞愧把头低下去“还不是要村长去县里哭穷要粮食，山河村每年都需要县里拨粮食救助从来没有给县里交过粮食，有时候队长去县里遇见其他村的人他们会笑着说“山河村的，要不今年你们直接去我们村搬粮食吧，省的搬来县里再搬回去走那冤枉路”说是这么说，但是直接帮助跟拿来县里再由县里分配过去根本就是两笔账，人家的说法也都不一样，队长每回都因为这事丢脸，才十七八岁的队长面子薄，每次被人说得就想钻进地缝去，回去和村民们说起这事，本以为村民们会知耻而后勇谁能想到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笑起来“还以为受了多大的气呢？就这个，比下地翻土难干吗？”少部分村民不满意这种说法但看到没有人带头反对，沉默下来，一起听着他们唱反调“就是，你不想干这个队长就别干，把大伙养你那么多年的粮食还给大伙”说这话的人是村霸级别的人物，却娶了个好心肠的婆娘倒也奇怪。

  队长可以多分一些粮食，虽然要起早叫人，还要在开会的时候被批的体无完肤，尤其对这个年龄的队长而言，简直生不如死。队长看着地上稍微降下来的潮水心里满是正派想法：是江湾村的人养大了我，我要报答江湾村的父老乡亲，很像村长经常跟他说的，赵美娟吃着饭自己可怜的时候，有时就会想起以前做过的不对的事情，尤其是吃到好久都没有吃到自己最喜欢吃的小米，赵美娟心软下来，想起从前总是让王强宝做这做哪，还总是追着王强宝大骂现在想想真是自己慢待了王强宝。

  “队长，没什么大事，今天地那么湿不上工也行，反正我爹也能凭那张老脸给咱们村要来粮食”赵美娟停下嘴巴，饭菜也停留在碗里，队长听着赵美娟的语气感觉不对，不像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我先回去了”队长有些惊慌，手足无措碗筷都不想要就想离开，“站住！”赵美娟命令般的语气反而让队长心里有了底，回过头来变成正常在地里干活时的样子，“你去过北京吗？”赵美娟又回到大大咧咧说话的方式，“没有，听王强宝说过”队长放心下来随意坐到王强宝经常坐的小板凳上，“你觉得他多久能回来接我”赵美娟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晃动了一下，像在进食，“我和娃娃”，“这谁知道”队长回答的很干脆“去北京得坐几天火车呢“队长发觉自己说错话补充到“我蒙的，我也不知道要坐多久”很少说这些话的队长语无伦次起来“王强宝知道你给他生了个儿子指定高兴”，赵美娟不像她从前的样子把好吃的米饭都放下了，队长看到赵美娟居然不吃自己下血本辛苦做的饭脱口而出“怎么不吃了？”一早上没吃饭的赵美娟垂下眼皮“你吃了吧”说完就重新躺到下去，身体和心里都好受一些，听见这话早就对自己煮的美味垂涎三尺的队长拿起碗筷小口小口地吃，盯着赵美娟看等着赵美娟反悔就直接把碗筷赶快放回原地，赵美娟躺着胸前起伏让队长一看就知道她还在呼吸，队长吃着还算热乎的饭，烧焦的味道大米小麦与生俱来的香味杂糅在一起一同刺激队长的舌根，吃光了饭，队长腹中久违的有了饱腹感，感觉上和赵美娟一样有个胎儿在腹中，下意识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慎弄掉了碗，掉落的碗直直的砸在地上，借着余力翻了几个跟头，地上的水还没有完全消失，碗也没用摔碎队长庆幸的神情一览无余，捡起碗来，才想起赵美娟还躺在床上，赵美娟依旧和刚才一样胸口起起伏伏没有动作，队长右手拿起碗左手拿筷子慢慢离开王强宝家里走到门口突然开始跑，跑到气喘吁吁感到吃力的队长又转为走路，直到看见赵支书出现在眼前。

  赵支书看见队长向前伸出手小步慢跑到队长跟前“今天怎么没下地啊？”赵支书问道，队长见赵支书鞋上沾有地里那黑厚的泥土支支吾吾地说。

  “啊，天不是下雨了吗？”还没有想到说法的队长显得有些紧张，赵支书打断队长不成言语的支吾说：“快召集全村集合，出大事了，咱们村合作社要解散，要分田了！”队长还没有搞清楚赵支书为什么这么着急，但赵支书着急的态度也跟着着急起来，急急忙忙的两人挨家挨户敲门喊他们到村口来一下。李大妈被敲起来打开门看见队长在门口着急的样子令李大妈有些不安“李大妈赶紧上村口去吧”队长狂奔过来气还没有喘匀“村长”刚刚说完这两个字便弯下腰喘着粗气“怎么了，县里这么快就给咱们派粮食了？村长还是有本事以后还选他当村长”说着李大妈掩饰不住笑意笑的整个上半身都往后退，“不是，合作社要解散了，要分地李大妈你快去”队长的话说的极快说完不等李大妈回话又跑向下一家，村长敲开张图贵家大门，张图贵家门口贴着的对联被雨淋湿几处地方都裂开看上去陈旧不堪，“村长，有什么事啊？今天队长说不上工”张图贵的老婆不耐烦地说道，“你叫上张图贵赶紧上村口那空地方来”村长说的急促又着急“怎么啦村长，这是哪位领导要来咱们山河村？是上次端午节不给发过节粮食那个？还是说不给咱们村粮食的那个？”村长抓住张图贵老婆伸出的手用力往下甩，脸上抽搐着靠近张图贵老婆说：“合作社要分家了，赶紧叫张图贵到村口去”说完算是提醒完了这一家村长转身躲开沿途的水坑往下一家连走带跑。

  水湾村离火车站远也就离市区远，这里人口不多房屋也不算好，材料大部分是茅草少量瓦片组成为山河村每家遮风挡雨的避风港。

  队长跑在村里的路上，向两边望去房屋的大门不像早上那样紧闭而是都敞开着里面坐着吃山里野果、瓜子的妇人，也有两家隔得近来串门的坐在一起不时笑上几声，路上每隔不远就会有一两个村民，一般两个人走在聊着取消合作社的事一起都向着村口空地那走去，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大量村民，每一家都来了人，有的全家都来了，放任小孩在旁边玩耍，自己则站在一堆谈论有趣的事情，山河村的这片空地是自然生成的，这块地长不出草也长不出树只有几块可以休息的石头立在上面，只是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石头也不方便坐，村长远远地看见队长走过来，挥挥手指示队长过来这里，队长放慢脚步不想引人注目，慢慢走到村长旁边“队长，你看合作社解散，这个地怎么分？”村长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被他人听了去，队长刚准备说话，旁边的张图贵见没有石头坐便不耐烦起来向着村长大声嚷道：“村长，要分家感紧分吧，这连个座位都没有，站着腿疼、受罪”，“张图贵你怎么不把你家的凳子搬过来坐”旁边的李大妈摆着村里人玩弄人的腔调说道，张图贵没想到回话，看了李大妈一眼，村长只能先大声告诉村民“大家再等等，等人齐了，咱们再说”，时间来到中午早上没有去地里干活的山河村人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暂时还可以在这陪村长站一会，“我也不知道啊”队长无奈地回答村长“今天必须得把合作社分了，我还要到县里去报告”，“那我也没办法啊！”队长咬死这件事和他没关系，带幸灾乐祸的味道，村长白了队长一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管你，把你跟你那没出息的爹一起赶出水湾村，队长听了这话低下头背过身去沉默不语，村长见队长帮不了自己只能直接向来到这的村民们喊话“那个，咱们山河村合作社已经成立很久了，现在县里说要解散，还要把村子里的地全部分给社员”听到这话即使是早有预感的山河村民也紧张起来，下面议论纷纷村长站在上面听的真真切切，离村长近的张图贵问村长“那县里还给咱们粮食吗？”村长听到这话慌了神“对啊，村长要不然让县里把咱们的地全收了去，每年给咱们派粮食就行了！”村长犹犹豫豫的样子并没有被村民们所注意，个个听到还有粮食送来就都像是得了宝一样，村长还是必须得告诉他们并没有粮食，而且不是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县里的领导对于山河村合作社早就头疼不已，每年都要从其他村子给他们村运粮食过来搞得其他村子怨声四起，工作也难以开展，现在刚刚得到中央的指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效果显著，桂林第一个就要让水湾村实施，没有了合作社就不用给他们运粮食不会被拖垮。“乡亲们，咱们这么多年，每年都向县里伸手要粮食，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多出一粒粮食给县里，现在合作社被县里取消了，粮食得靠大家自己种了！”本来严肃的对白在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村长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流了出来，过去饱受冷眼的村长流下泪来，强忍哭腔尽力保持话语中不带有情绪，说完之后村长转过头去用手擦拭已经烧红的眼睛。村民们炸开了锅“怎么回事，县里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就是，一心为民，任劳任怨，不是他们该做的吗！王强宝呢，让他去说！”，“让王强宝回北京找人把他们全打死”队长站在激动的人群中间，口出狂言的人不多但其他有理智的人在后面不敢说话，“王强宝已经回北京了”队长小声提醒，站在中间很容易让两边的人听见，“什么？回北京了！”，“他那老婆不要了？”村长转过头来除了眼睛红着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王强宝和你们这些人一样？”村长严厉的声音让村里的人尤其是叫的最欢的那几个人惊讶万分“王强宝当年是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大城市来的你们比的了吗！”赵支书带着激愤的心情痛斥，“就是，咱们村这么多年让人家瞧不起，你们不知道吗？”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经信被赵支书慷慨激昂的语气，感染大声说，“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是不是男人！”赵薇大声喊，王强宝刚来山河村的时候赵薇和段依一样也仰慕上激情澎湃的王强宝，可惜当时家里人都笑话王强宝是愣种，吃亏的命，赵薇在同村人对王强宝背地里的蔑视中把那份敬仰压在心里甚至自己都要忘记王强宝当年在田地里留下的汗，忘记王强宝在县里粮食运来时不肯要，忘记王强宝在劳累一天后还给大家上课讲鼓舞人心的道理，这些都是村里男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美德，如今赵薇在赵支书粗壮有力的声音中居然当着她妈的面连着她爹一起骂了，激动的赵薇管不了那么多，她继续说道“你们就是一群猪，被养了那么多年，是不是该杀了！”赵薇用手在胸前比划着刀杀猪的手势，“就是，你们只会天天想着怎么偷懒，等着村长去找县里哭穷，拿回来粮食喂你们这些猪头，你们这些人还是不是男人！”嫁到山河村的赵庆感触极深也发言讽刺，村长见村里人沉默不语连那几个跳得最闹实的现在也不敢说话马上就接着讲话“队长，现在马上带着村里人下地去把地分了，以后谁家再没有粮食了自己饿着，不要来找我去向县里要”村长冷漠地说完这番话，赵微带头鼓掌，村里人也心领神会鼓起掌来，分地的事就算是讨论完了。

  队长看向大家伸出双手“大家跟我去地里，咱们把地分了”队长说话的语气还是和从前一样，村里人聚拢在一起往前慢慢推移，有几个人想到：既然要分田那岂不是人越多分的越多马上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想到回过头跑回村子里，叫上老婆孩子一起来分地，队长带着队伍走的不算快也比之前下地快，队长走在前面天气炎热异常太阳的光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照射在人的身体上不会给人太大的伤害却会让人头疼不已，一行人慢慢地走下地，队长走在前面想着地怎么分，有些地里已经种了粮食有些地里还没有拔草，忽然低头看地面的队长注意到以前都没有太关注的石碑，上面写有文字，后面来到田里的村民看见地里插了秧的地，水稻都长到半人多高了，几家欢喜几家愁，张图贵直接指着一块种好水稻的地大叫：“这块地是我们家的”张图贵老婆也过来跟张图贵站在一起怒视其他人，像是抢夺食物的老虎倒不像是一个女人了，胆小的不敢说话胆大的就不服气了“你们家的地在那呢！”赵宝刚指着远处一片杂草丛生的地几乎是喊出来，“那块地谁爱要谁要，这片是我们家的！”张图贵老婆喊的更大声盖过赵宝刚，“你们家咋那么牛呢？”李大妈走过来戏虐的说，“都别抢了，听队长怎么说！”赵杰出来插话，“队长懂什么！咱们分地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张图贵老婆说完才想起来脚下这块地当年合作社成立之前是属于队长他爸的，张图贵不高兴了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傻娘们，你说这个干嘛！”发泄完其他人也想起来这块地属于队长，“队长这块地是你的”赵薇提醒到，张图贵大喊道：“好啊，原来队长你早有准备，知道要分地你让大家伙都一起帮你种地呢！”张图贵说的是没有错可队长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要分地，更不用说队长都不知道以前各自家里还有地，后来才一起加入合作社的。听到张图贵这么说自己队长显得有些慌乱“我都不知道这是我家的地，再说了咱们种地的时候一直都是先种这片地的”，“早知道你心里有鬼现在被我发现了！要不是心眼里记着这是自己家的地你让我们先种这片干什么”张图贵老婆身体不自觉地跟着言语摆动起来生气的样子一目了然，“我怎么知道这块地是我家的，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队长在张图贵老婆说完后紧接着紧张地争辩着，“别说了，这种好事也轮不上你，该是队长的”赵薇不像她之前胆小怕事的样子，站出来为其他人说话还是头一回，“怎么了，帮想好的说话，赵薇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张图贵老婆见有人帮队长讲话觉得十分不利脱口而出这话，“我不管这是谁的地，我种出来的我必须要分这块地的粮食”张图贵急躁起来，“张图贵，你干过活吗？每次躲在树底下的人都是你，活都是队长干的，你就害点臊赶紧回去种你那田去吧”赵刚强听不下去了，他早就看不惯张图贵干活时偷懒就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偷懒不敢说而已，“这块地就给队长吧，你们也讲点良心，人家才几岁爹娘就都走了”李大妈说道这话像是想起了悲伤的往事声音有些梗咽，其他人也都从自己那块地走过来推己及人教张图贵“算了吧，图贵，积点德，别费那个功夫去争了，争来争去还不如种会地拔会草来的多”张图贵见大家都站在队长那边斗志骤减，张图贵老婆倒是精气十足“那地又不是你们种的！你们这些短命鬼！”张图贵感紧拉着老婆的手把她拉离听了她这话之后愤怒的人群，队长看着面前这种满水稻的田地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在队长走神的那一小段时间，每个村民都找到了自己进入合作社之前种的那块地，土还是那些土，现在听到合作社解散的消息土地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眼睛里看见的土地似乎和之前都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也没有人会去问，大家不在聚在一起而是一个家庭地走在一片田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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