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住在村子中间的老马刚刚送走，刘铁回到屋内准备把中午吃剩下的再炒了当晚餐，点燃火絮借火絮去引燃柴火，毕竟柴火难被烧着，接着从装碗古旧的柜子里拿出中午吃剩的饭菜，倒到锅里，原本寂静的房间开始滋滋作响有了生气，老马媳妇从睡梦中醒来，听见伙房里传来的声音，即使隔着门也能闻见中午吃的蒜头炒白菜发出的味道，老马家里并不大，这倒也方便，老马和媳妇就在床上吃饭，遥远的刘涛家传来鼓声吹笛声老马家里依稀可以听到。

  “老马”老马媳妇咳嗽起来太久没有说话让他的嗓子里卡了口痰，吐到地上，老马也从伙房里出来看着媳妇想知道有什么事，“老马，咱们欠刘荣的钱我想着今天得还”媳妇的声音很低，却刺到老马的痛处“咱们家没有钱啊”老马双手摊开，好像整个人都小“有钱我早就还给刘荣了，他帮了咱们家这么多，老欠着钱让别人怎么看”媳妇把被子往旁边一扔，坐起来“老马，你把咱们家那些酒给刘荣送过去吧”媳妇看向放酒的瓶子老马在她瘫痪之前很喜欢喝酒，现在家里困难没有粮食来酿酒老马家只酿了一瓶，平时老马有时候会拿起瓶子看看酒的颜色，闻闻味道好几次媳妇都劝他喝了算了，留着占地方，终究老马还是没有打开喝，想着留到过年，“老马，我知道你喜欢喝酒，你把这瓶酒给刘荣送去，我那柜子里还有两件银首饰你一起拿去”听到那两件银首饰老马悲情涌上心头，当年本来卖了这银首饰去看病，媳妇可能就不会瘫痪，那么多年很多次吃不上饭都想着卖了这银首饰，每次都没舍得，走到集市又拿了回来。“老马，别舍不得了，人家刘荣帮了我们这么多年，你看看我们睡的这个床”媳妇看着床用手拍了拍床板“刘荣帮我们修了几次？”目光移向老马，老马不敢对视“你那个碗柜是谁做的，人家要了你一分钱没有？”老马和媳妇眼泪都流了出来“还有咱们的桌子椅子，那样不是刘荣帮咱们做的？”媳妇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老马没有接话，只是从床板下拿出钥匙，打开床边媳妇从娘家带来的箱子，拿出还算珍贵的银首饰，转头离去“哎，酒还没拿呢”媳妇用手擦拭眼泪，见老马忘了拿酒提醒道，老马低下头尽量不让媳妇看到他的眼泪，拿起酒走出家门，媳妇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看见光亮被挡住的家重新躺在床上枕着堆放得极其高的枕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村口刘涛抱着大瓶子装的酒手累的酸痛，步伐却既轻快又稳当，慢慢地抱着花大价钱买来的酒走到肉眼可以看见家门口的地方，那边人已经吃上了“哎，来个人帮我拿一下酒”刘涛朝那边大喊道，听见声音，早就想喝酒的山河村人站起来几个人小跑着往刘涛那边去，刘铁从他坐的桌子上站起来同桌的人都看着没有人有帮忙的意思，刘铁也不叫人自己就朝刘涛那走去，走过几张桌子被媳妇拉住“你干嘛，去拿酒摔了你要赔钱”媳妇着急的样子没有让刘铁停下反而大声说：“刘荣请我喝酒我连这点忙都不帮那还是人吗？”一把推开媳妇的手“你们看他那样子，属猪的，这些年要不是我他早就讨饭吃去了”刘铁媳妇在刘铁走后忍不住说起他来，走过刘涛身边的时候其他先去的人已经拿着酒跟刘涛在往回慢慢走了，刘铁就跟着脚抬的高高的跨着大步把酒一桌一桌地倒。晚上的喜宴尤为重要，刘涛和莫愁要在大家的注视下跟说话，莫愁每天都要在课堂上教附近来上学的娃娃，现在到了跟丈夫同村人讲话的时候，却扭扭捏捏，甚至躲在刘涛身后躲避刘涛同村人的视线，心奋的村民不会放过这个腼腆的女孩，针对她的话题蜂拥而至“赶紧入洞房生儿子”，“嫂子长得真好看”，“嫂子过来干一个”喝刘涛好不容易带回来的酒，还是没办法堵住面红耳赤村民的嘴，情况逐渐失控叫声越来越大“都静一静”村长坐不住了站起来一副要讲话的样子，算是刘涛没白请他“大家听我说”村长讲话跟以前一样都是讲一句停一拍“今天我们都要祝贺刘荣的儿子刘涛喜提莫如家女儿莫愁”村长停了一拍“两人将要在咱们的山河村”村民们都向这边看过来“喜结连理，成家立业”，“好！”几乎在村长刚讲完话村民们见村长讲完话了，赶紧表示拍着巴掌欢呼雀跃，欢笑声此起彼伏，村长重新坐下来，同桌上坐着的不只有中午一直没有声音的刘荣和连保花，还有莫如和莫属，以及中午一直在其他桌聊天的李欣也回到这主桌来，莫愁和刘涛挨桌敬酒走到哪桌人们都放下中午要上工的顾忌频频举杯，刘涛喝一杯他们就要喝三杯，豪放的样子让莫愁感到害怕，拉着刘涛的手往后面站，引得现场妇女大声哄笑，走到刘铁那桌，刘铁见刘涛快走过来急忙站起来迎接，谁知道刘涛先去隔壁桌子让他一阵尴尬，刘铁见刘涛不直接过来马上将计就计，跟着刘涛到旁边桌子敬酒隔壁那桌见刘铁过来，连忙笑着问道：“刘铁中午把尿当酒喝的那个是你吗？”，“现在杯子里是酒吗？要是尿我可不跟你碰”大家的起哄令刘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刘铁有些生气地说“中午的事别说了！”农村里无聊惯了的人，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玩的事“刘铁再喝一次尿呗，我们这酒都快不够了”说这话的村民喜笑颜开，“你这说谁呢！你再说一遍！”刘铁气愤不已朝他走一步有打人的意味，那人感觉到危险站起来一退，刘涛一手拿酒杯一手拉住刘铁“刘铁算了，今天大伙都高兴”莫愁在身后看面露凶光的刘铁跟刘涛整个人都贴在刘涛身上，桌上的其他人赶忙圆场“刘铁，人家跟你开玩笑呢，你看看你，在刘荣这”，“刘铁过来喝酒”刘铁见其他人都在劝也没办法继续紧闭退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桌的酒敬完刘涛就要去刘铁那张桌子，那张桌子还是中午那些人“刘涛中午你可不够意思拿尿来给我们喝”一村民站起来冲着刘涛带有玩味的说，“中午不知道谁把酒坛子打碎了，我哪有给你们拿尿，酒都是自己拿的”刘铁想起中午事自己打碎的酒坛子拿尿过来，即使喝醉了，记忆还在，现在羞愧的一动不动好在同桌人都注视着刘涛和美丽的莫愁没有人关心一动不动的刘铁，随着几声碰杯声起刘涛算是结束了各桌巡游的任务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刘涛感觉那边的莫如、李欣和自己的父母都在等着自己过去好刁难一下，果然刘涛和莫愁刚坐下李欣就率先发难“刘涛，我女儿今后可就跟着你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家莫如可不会放过你，到时候把你抓伤莫如的帐一起算了”李欣的语气没有威胁的意味听到这话莫愁笑的很开心，刘涛还没有想好如何答复连保花忍不住先开口“亲家母你放心吧，莫愁要是在我们家吃一点苦，不要说你不放过刘涛，我也得打死他”李欣和连保花都咧嘴笑起来。

  过去在刘涛和莫愁好上之前有仇的两家人现在完全冰释前嫌，嘴上完全不顾忌以前结仇的事情，也就表示两家人都放弃仇恨重归于好。

  正当两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老马从他的桌子上站起来，手里拿着他家里唯一值钱的物件两件银首饰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慢慢绕开桌子和走动的人群，中午只吃了一点饭的老马坐在桌子上还没有吃喜酒，空着肚子等着刘涛回桌子上，好把这银首饰作为自己的祝福送给他们，缓慢挪动步子的老马脑子里想着要怎么说话，“老马，快过来”刘荣看见老马走过来高兴的大叫，老马听见这话像闯进别人家里的小偷被发现一样想往回跑，但老马要把手里的银首饰给他们家，能不能吃到肉喝酒，再给媳妇带些回去，倒是其次，老马加快脚步向刘荣那桌子前进，刘荣往旁边挪了挪长椅上让出一块够老马坐的地方，老马并不想坐在这里，他觉得自己欠刘荣很多，又无力偿还，没脸在刘荣面前吃饭，刘荣没有看出老马的心思，从盆子里拿出一个碗放在桌子上供老马用，李欣不知道老马是谁，看见刘荣想让他坐下也劝道“过来，老马，坐下说”李欣又笑起来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李欣现在很容易开笑口，连保花并不想让老马坐下，甚至不想让老马来喝刘涛的酒，因为老马媳妇是残废连保花担心这么大的日子让老马来会沾染上脏东西，一家人一年可能都没有好运气，连保花愁容满面拉了拉刘荣的手，刘荣感受到连保花的意思，但是刘荣不打算听连保花的刘荣可是你个热心肠，从他帮同村人免费修家具就能看出来，连保花虽然不乐意可是连保花不敢去悖逆刘荣的意思，从她嫁给刘荣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刘荣对着干过，就算对刘荣免费修家具人家给钱都不要十分不满意，心里想着即使少收一点也能给刘涛作件好衣裳全家多吃一顿肉，但这么多年下来，连保花从始至终，没有反对过刘荣。

  老马见刘荣这么邀请，李欣也附和道，六神无主的他只能先坐下，刘荣赶紧给放在老马面前的碗加了几块肉，又给他倒了杯酒“老马，你媳妇还好吗？”想起老马媳妇是残废刘荣又补充道“要不要等下让刘涛那一盘给你家送去，老马受宠若惊的样子显现无疑，只见老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很久没有喝酒的老马再次感受酒触碰喉咙里那妙不可言的感觉，酒过三巡老马抓了抓手里的银首饰被银首饰掐的手有些隐隐作痛，“那个，刘荣啊！”老马没有刚才喝酒时说话的豪放显得唯唯诺诺“怎么了，老马”刘荣有老马坐在旁边放宽自己的仪态变得大方起来，“我想把这个给刘涛”老马张开手展露出银首饰，刘荣看着老马一脸疑惑的样子从老马手中接过银首饰，连保花弯腰伸手从后面一把抢过刘荣手里的银首饰桌子上的刘涛喝莫愁都向这边看来想看看是什么宝贝，莫如依旧在吃着菜完全没有被这银首饰吸引过去，连保花走到老马旁边把银首饰扔到老马腿上，老马还没有想到连保花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捡起银首饰重新攥在手心里，连保花扔下银首饰才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对“那个，我们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仓促之间想到的言语自然是最接近连保花最真实的想法，老马回过神来“刘荣，你看这首饰不是很贵，但还算白亮，也能值几个钱”老马直接就成了桌上的主角，刘荣想起连保花早上就跟他提过让他不要让老马今天来咱们家吃酒，他们家的不幸会招惹到咱们家来，刘荣那个时候没有反对，后来中午也没有看见老马，刘荣就把这事忘记了，现在看来连保花应该是怕拿了老马家的东西粘上他们家的霉运吧。

  刘荣不想让刘涛和莫愁冒哪怕一点点风险，在这点上他和连保花是一样的。刘荣回过神来拍了拍老马的背“你人来了就行了，不用拿东西，你们家也困难，需要这东西”刘荣这么说老马也就没办法再给，老马的底气一直不足。

  莫愁刚刚看见刘荣手里有一个亮堂的小东西说是送给自己的十分想看看，现在听到刘荣说不要心里的期望一下子落了空，失望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正好被连保花捕捉到，“莫愁啊，你别着急明天带你上集市买个好的去”连保花坐在莫愁旁边拉住莫愁的手让莫愁两个人对视把两人的关系拉的更近，村长听到这话又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喊“刘荣这么多年帮咱们村长的父老乡亲修了不少东西，算是劳苦功高”想不出下面这么说的村长说起白话来“现在咱们山河村谁家没有刘荣做的家具啊！”听完这两句话旁边桌子吃饭的村民们也讨论起这事“没有，我家的桌子还是刘荣做的，做的可稳了”，“对啊，村长要是没有刘荣我家都没有床板睡觉得睡到地上去了”莫如对这些尖锐的声音还是没有反应，他可能是山河村众志成城群情激昂的时刻唯一一个还可以不管不顾闷头吃饭的人，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村长和刘荣身上也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喝着闷酒吃菜的莫如，村长见大家的反应都还算积极继续往下说“我看，咱们村凑钱给刘荣他们家媳妇买首饰你们看怎么样”水湾村从来没有出现过全村人出钱给一户人家买东西的事，但水湾村也从来没有哪户人家无私地帮助大家修家具，“好！”村民们吃着饭用还算整齐的字回复村长的提议刘铁把巴掌都拍红，疼痛感让他不得不停止下来，“那等下队长你负责去收钱”村长说完后重新坐下如释重负不一会又站了起来“队长收钱的时候把钱登记一下，万一多了好退”队长刚刚喝着酒不能开口说话听见村长的提醒马上把酒放下“那有什么事啊，村长要是钱多了就都给莫愁嫂子，那么俊的姑娘值得咱们大家凑钱”。“对啊村长，咱们水湾村不知有刘荣还有那么漂亮的嫂子”接着又是一阵起哄村长也不好去管，莫愁被说的羞红脸，要不是刘涛在身边早就用身体挡住脸躲房子里去了，莫如叹了口气李欣坐在旁边看着莫愁露出欣慰的笑容此时莫属在旁边跟小朋友们跑来跑去也累了，跑到李欣身边趴在李欣腿上，“天色也晚了，咱们回去吧”莫如对李欣说道，莫属听了马上直起身来“好啊！”莫属抢在李欣之前回复莫如，站起来的莫属飞快的跑向莫愁，莫愁正愁没有人帮忙自己薄脸皮被大胆村民粗鄙的言语所攻击的伤害，莫属只是站在身边就会让莫愁心安些，莫愁也希望能进入他们不入流的语句中，可惜从小就具有文化底蕴的她是很难做到。莫属抱着莫愁的手想把姐姐拉走，莫愁被扯住还没来得及说话“莫属咱们回家去，姐姐今晚就住这了”莫属停下拉扯莫愁的力道，手还是紧紧地抓住姐姐的手不放，“那她明天会回来吗？”莫属问话中已经带有哭腔，连保花急忙靠近莫属“你姐姐明天就会回去，你先回去”连保花摸摸莫属的头，“要乖乖的，要不然你姐姐就不会回去了”劝慰莫属的样子跟以前跟刘涛讲的话一样，莫属慢慢放开莫愁的手，李欣赶忙拉住莫属，莫如走在后面想着家里的鸡还没有喂，这么晚回去鸡会不会不吃东西，一家人留下莫愁——就和计划好的一样，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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