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刘涛桌子旁边的桌子坐着刘思，刘思喝光杯子里最后一小口酒借着酒劲，眼睛里充满着的泪水，在他想起他儿子刘小兵的时候——完全决堤。

        他突然哭泣起来，让同桌两个划拳的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朝他看去，刘思意识到同桌的目光他把头埋在腿里，往事使得他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睛埋在腿上，光晕照进年过半百刘思的大脑，眼前浮现出刘小兵的身影。

        那年他只有三岁，桂林爆发新中国成立以来前所未有的饥荒，水湾村颗粒无收，本指望村长能到县里去找些粮食，村长回来之后才知道县里也乱了套——没有粮食大家都往山里跑，把原本刘思指望的山里的野果全都给摘走，刘思回忆起当年有一天——他们家每个人都饿的整晚睡不着觉，半夜饿的受不了的刘思，在深夜进山，依照走过不只十几遍的路，跑到一颗树下，树上结着几个野果，但还没有成熟，刘思本想等着果子，变成可人的红色再来采摘。

        他每天都从附近拿来可以遮挡的杂草把连接大路尽量阻挡，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注意隐藏好有人进入过这里的痕迹，现在刘思和家人等不下去了，刘思借着月光凭着中午数果子的记忆采摘下一个又一个山中常见的野果，还有许多实在太小的果子刘思没忍心摘下来，快速跑回家里，全家人在漆黑的深夜，吃着刘思带回来的野果充饥，像所有人家一样，刘思和媳妇将大部分野果让给了儿子刘小兵，还没有成熟羞涩的野果，没有给刘思一家味觉的盛宴，青涩的味道刘思现在还记忆犹新。

        第二天中午，刘思去到那颗树下，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来的路上刘思搬来的杂草被人踢走大半，树上的野果全部消失，连小到只有核的都不放过。

        即使刘思拼尽全力，但刘小兵全身僵硬的那天他还没有到四岁，小孩的适应力总是比不上大人，跟他一样倒在那灾难中的人已经无法计数，对刘思一家来说这却是灭顶之灾。刘思吃着刘涛的喜酒品尝平时难得一见的猪肉，想起刘小兵直到生命走到尽头，从来没有吃过这猪肉，不由得抱头痛哭。

        外面的人群逐渐消散，上工的上工，家里要做家务的也回家做家务，留下一帮子喝酒的人，没有酒喝他们还能坐下来对着桌上的狼藉谈天说地，也有喝完酒回家，想起从前悲伤的过往躺在床上痛哭的，过去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不幸。

        李欣仍旧在妇女中间讲着平时经常发的牢骚，刘涛站起来，看着旁边桌上凌乱不堪，边角刘铁他们桌还在划拳，应该要坐很久，刘涛打算不麻烦别人，准备自己收拾碗筷。

        村长吃饱喝足慢慢散步回家刘涛才开始收拾桌子，先收拾自己这桌再由近到远避开还在大声喊叫的刘铁那桌。

        莫愁见刘涛开始收拾桌子不想继续坐着，她跟在刘涛后面和刘涛一起端盘子，看似混乱不堪的桌面整理起来轻松愉快。其他地方都整理完，就剩下刘铁那一桌，刘涛坐到刘铁那桌空出来的位置上，手上拿着抹布把已经回家的人留下的碗弄脏的桌子全都收拾好，忽然刘涛见刘铁他们桌的酒瓶里有黄色的东西，他们每个人的碗里也有这玩意，喝到现在都没有喝完，刘涛感到有些诧异，满脸通红散发浓烈酒气的刘铁没能让刘涛闻见尿骚味，醉醺醺的他低下头休息，突然被刘涛擦桌子触碰到碗给惊醒，睁开眼看见刘涛，刘铁急忙拿起桌上的碗对着刘涛“涛哥，咱们两喝一个”说着刘铁喝了一小口尿，把碗递给刘涛，尿的骚味还是非常大，以至于刘铁喝了这么半天还没有喝完，刘涛闻见那骚味。

        “噫，你这是尿！”

        刘涛捏住鼻子把碗放到桌上站起身子往后退，还被矮矮的长椅绊了一下，刘铁看着碗里的尿哈哈大笑“我说吗，这么难喝肯定不是酒”那边吃菜的刘老六听了这话把筷子放下聚精会神地笑着说：“刘铁，这回你可是把我们哥几个给坑苦了”说完刘老六又拿起碗，放到眼前盯着说：“这不就是尿吗”刘老六指着刘铁“你刘铁连酒和尿都分不清楚，还不如我呢”说完刘老六又喝了一口尿“这就是尿啊”，“哈哈哈哈”两个人都笑起来，旁边睡觉的同桌也清醒过来一起嘲笑自己刚刚喝尿的壮举。

        农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尿桶通常就放在里屋，平时肚子胀痛时，都会去自己做的简易茅房——挖的一个坑，旁边用墙给围上，门口放一个可以移动的遮挡物，农村的厕所就这样完成，厕所里没有下水道，粪便会一直积攒在坑里，需要请掏粪工拿出来才能用来施肥，放在家里的尿桶就简单了，直接抬去地里就能倒着用了。

        一直坐在刘涛桌子上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的连保花、刘荣两个人听到刘铁那一桌在喝尿刘荣笑得合不拢嘴，连保花笑着大声说道：“你刘铁平时来我这连泡尿都舍不得让我赚，到现在还喝我的尿？”说完连保花控制不住笑的自己都快窒息，李欣那边的妇女听到连保花的笑声，听到连保花的大声吆喝，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也跟着笑了起来“刘铁啊，尿好喝吗？跟我去我家我让你喝个够”妇女们像连保花一样笑得前仆后仰，刘铁那一桌人听到这，脸色变得很难看，把碗往桌子上一丢，灰溜溜地回家。

        目送刘铁那桌人回家李欣这话也聊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说的，有个小孩跑过来拉着李欣旁边的妇女想把她拉走嘴里还说道：“妈妈，走啦”，那妇女看了小孩一眼转头继续和李欣对视“欣姐，我就先回家了，晚上再来”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之后这桌人也陆陆续续地回家，“那个，欣姐我们那衣服还没有洗，就先走了”李欣长大嘴巴“晚上要来啊”，“一定！一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众多谈天说地的妇女，此时只剩下李欣一人，李欣无意识的慢慢地拿碗，把里面残留的汤水倒在村子里的泥土上，比平时做的多做的也慢，一直坐在座位上的连保花、刘荣看见李欣在收拾桌子，连保花看了看刘荣见刘荣看着李欣没有表情“亲家母，别收啦，过来咱们说个话”连保花压低声音说道，李欣听到这个刚刚低落下去的心情又重新升上来，马上回复“等我把这些盘子放进去”李欣说完恢复到原本的速度跑进刘涛家的伙房，伙房里莫如和莫属吃饱饭正在洗碗，莫如是在洗碗，四岁的莫属没有人催促就是在玩水，利用农村里常有的压井水的压水器，用尽全力压水激起阵阵水花，水花飞溅到莫如裤子上打湿一大片，莫如低着头没有心情去凶莫属，只想快点洗碗，李欣跑进伙房刚刚伙房里刺鼻的空气都已经烟消云散，李欣看见莫如和莫属在里面，莫属压水莫如在洗碗觉得有些震惊，“你们怎么在这里？”李欣疑惑地问道，看到李欣的莫如和莫属同样震惊莫属停下手中的压水器看住李欣，李欣还是快速地把手里的碗放到一堆上面沾有大量酒渣和肉油碗的旁边放下碗后“洗完快点出来”说完转身离开，留在伙房里的莫如和莫属，莫属继续开心地用力压水看着被自己压出来的水花满意的笑，莫如感受着裤子上的寒意用手尽力地去摩擦碗上的油污，苦着脸丧着二十年前绝对不会有的悲哀——女儿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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