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终局复盘 (2 / 2)
        “当真是天助我也啊，那老狗咳喘到断气的时间，我都在茶馆外暗中观察。老夫当日，是留着眼泪，笑着看他死的。应该是笑着吧，我回忆不起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眼泪止不住了，提前送这老狗上路，心里说不出地畅快啊，哪怕是后面那些年，一座座工厂盖起来，我都没有那天那么畅快。”

        “你抽唐铁嘴大嘴巴子，是为了把包药粉的纸包跟他那堆用处不明的小纸片混在一起对吧？”颜简看他情感宣泄到一定程度，平复下来之后，问了一个问题。

        “对。”

        “那你跟宋恩子吴祥子又有什么恩怨？虽说是不怎么得民心的流氓便衣，但是这么多年交情了，他们敲诈你们街里街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买凶杀了他们？”

        面对颜简的提问，秦仲义却开始讲一个听起来毫不相关的故事：“我送庞老狗上路以后，没过几年，家严就身故了，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可以开始大展宏图。我以为兴办实业可以救国，我以为可以走出一条跟康梁不同的道路来，但是我错了。你想好好办一座工厂，上头的人只想从你身上榨油水，那帮同行们也都是，一个个，都是吸血鬼，你想在实业这里立足，你就必须比他们更狠戾，要比他们吸更多血，你才能活下去。那些年，为了选址，为了货源，为了生存，老夫这双手已经沾染过太多污秽了，白天要在工厂里事无巨细地安排工作，晚上又要跟政客军官纸醉金迷，睡着了也要提防有没有人半夜里拿刀来捅你——一天天这样活过来，我发现自己变了，我发现我自己并不想救什么国家，并不想改变什么现状，但是没没想起康梁和那六人，我在夜里又会惊醒。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我的工厂被上面强行征走，整整过了三十年，三十年啊……你说的宋吴，只不过是那些日子里博弈中跟人交换的筹码之一罢了，老夫已经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找人动手了——该说可笑呢，还是该说可悲呢？”

        颜简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秦仲义面前的引爆器，问：“那这东西，还有常四爷……”

        “工厂被征收之前，我悄悄藏了一些东西，想着兴许以后有用，没想到真就把这东西用上了……至于常四啊，我跟老王掌柜，还有他，三个人下午那番胡闹，算是彻底交了心了，与其庸庸碌碌地坐在这腐朽的世界里等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我们说定了，他们先去头里等我，我随后就跟上——你说，这蛀虫怎么就杀不完呢？庞老狗那样的蛀虫把清廷咬得千疮百孔，如今这小刘麻子，还有他那个狗屁沈处长，不一样都是蛀虫吗，怎么他们就能白日里趾高气昂，晚上又歌舞升平呢？小刘麻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恨这丫不成才啊——可我更恨他嘴里那个沈处长，可惜了啊……”

        “沈处长今天不在，今夜只有小刘麻子在茶馆后院。”颜简叹了口气说。

        “这样啊……早知道就不急着这么早动手了……但是就算那样，也早晚会被你识破的吧。”秦仲义不甘地吐露出最后一句狼子野心的话语，随后完全沉默不语。

        他的最后结语，让颜简打心眼儿里觉着不太舒服。推动秦仲义前进的这种底层的动力，不知是用“死性不改的嗔念”还是用“从一而终的执着”来描述更为贴切，至少在颜简看来，秦仲义他的那颗初心——那颗在戊戌年躁动不已无处安放，早就已经在商海起伏中彻底沉沦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吹拂方式从颜简身边掠过，打散了他遐想的气泡。被这样的风吹拂着，能让人从心底产生同诸如“剥离”、“缺失”、“蚕食”这类的形容词十分契合的一种感觉。

        诡异的风里好像夹杂了些什么东西，朝着秦仲义飞了过去。

        是一页页的纸。

        “不是吧……”眼前的景象让颜简心中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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