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脚朝天 (1 / 2)
        假如在街上随机找一百对情侣提问“同心爱的人做过的最简单又最浪的事是什么”，在得到的五花八门的答案里，“对视”的得票最保守估计也应该在前三。男女主人公的对视，可以hold得住爱情故事里所有的情仇恩怨与身份悬殊、所有的山海变迁与跌宕起伏、所有的新欢旧爱与归路征途、所有的深宫内苑与市井江湖。从对视的目光中，你可以读出爱与情。

        但是颜简从此刻的对视里读不出任何爱情——无论是慈爱仁爱友爱还是深情薄情忘情。

        毕竟跟他对视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鸟。

        上一次跟鸟如此亲密深情忘我对视，还是在安阳的博物馆里观摩著名的“鸮尊”，这一次对视的对象是活物，显然灵动的鹰眼更有压迫性。

        紧张感和威压持续片刻后，这只身高一尺有余的大鸟像是对颜简失去了兴趣，眨了眨眼，偏过头，不再看向他。

        以颜简浅薄的鸟类分辨知识，推断这是一只鹰，而且八成是鹰中以神骏和稀有著称的海东青。这只海东青体色以白为底色，腹部和两翼的羽毛都被有规律排布着的褐色斑点，银喙短而圆，两只孔雀石一样的蓝眼睛点缀着金黄色的瞳孔，最奇特的是额间数片淡黄色的毳羽对称排列着，像极了众多神话里记载的眉间生出的第三目，一双鹰爪莹白如玉，踩在书架的顶端。

        看到这只海东青安静又泰然自若的样子，颜简猜想这只鹰极大概率是被人驯养的，而且主人应该离得不远。颜简试探性地抬起了右手，晃了晃；见海东青没有反应，又抬起左手一起举过头顶。这一次海东青干脆闭上了眼睛，这种乖巧的行为让颜简觉得分外有趣，但是迫于海东青的一双玉爪的威慑力，他打消了凑上去的念头，几乎是贴着墙和书柜，从楼梯口蹭进了阁楼里。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纸张的气息。摆在架子上的都是些上了年头的微微发黄的书籍，没有明显的霉斑，说明书店防潮防霉的工作做得还算合格，这里的环境适合一个人下班之后在里面安静地漫游，安静地徜徉。

        就在颜简安静地向更深处踱步探索的时候，隔着书架的另一侧过道传来的轻微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阁楼里铁皮的书架像极了图书馆里经常陈设的那种，可以越过塞得满满当当书本的上沿看到对面。投过书架，颜简看到了一个一袭白衣的身影。颜简倒退了两步，绕过一方书架，将这个身影看了个真切。

        在颜简的潜意识里，如果说硬要找出两种气质，来契合“白色汉服”这一主题的话，那必须是属于神仙姐姐的清丽出尘，以及来自小师妹形象的乖巧灵动。眼前的白衣少女似乎恰如其分地能够完全让两种气质在自己身上平分秋色。一身纯白色的褙子，搭配一条素色的发带，黑色长发在后脑略微一盘即垂下，看似十分随意但实则是神来之笔地用发带拢在身后，静静躬身在书架之前，侧脸与气场都跟颜简心目中的“神仙姐姐”完美契合；但偏偏少女的右手正一下一下地隔空点指着这一层书架上每一本书的书脊，用一份略带顽皮的灵动带出了颜简想象里一个师门年纪最小的、总被大家照顾的任性小师妹该有的形象和气质。

        颜简就这样出神地看着她，看她点数过了整整两层书架。

        似乎是觉察到了偷窥者的存在，白衣少女侧过脸来看向颜简，像是认出了他一般说了声：“诶？是你。”

        颜简下意识地回答了：“对，是我。”

        不对，是什么我。颜简心中鄙视了一下方才兼顾轻薄与花痴的自己。

        只见少女不安地挺直了身躯，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半步，紧张兮兮地说了声：“之前不小心撞倒了你，真的不好意思。”说着，双手并在膝盖上，十分紧张又局促不安地鞠躬行了一礼。

        之前撞倒我的，居然是她吗？居然被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撞倒了，我该不会是真的玩游戏玩成废人了吧！看来这周末真的要跟季师兄借他的健身卡去好好锻炼一下了。说起来，她的打扮，应该是什么国学或者汉服社团的学生吧？感觉像是业余的爱好者？真正穿汉服行礼和道歉都不应该是这个姿势啊……

        片刻之间，颜简结束了胡思乱想，只顾得上答复一句磕磕绊绊的“啊，没……没关系……”就转过身离开了，脸上微微发烧似有恼意，许有三分是为白衣少女的冒失，剩下七分则是因为自己的唐突。

        为了缓解尴尬，颜简顺手抽出书架上的一册书。至于书名，他其实并没有在意，也不打算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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