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脚朝天 (2 / 2)
        大概是自己心不在焉的缘故，颜简感觉书里的故事他完全读不进去。这是一种讲述出来十分微妙的体验，像是眼前蒙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像是书籍的文字上盖了一层因风而起的柳絮，总之就是明知道读入自己眼睛的是熟悉的方块汉字，但是自己已经失去了辨识它们的能力。

        似乎是叫，“完形崩坏”？颜简努力从记忆的角落里抠出这么一个自己不太记得定义的词语。但是感觉又微妙地不太一样。

        啊，大概是旧书的年头太久了，书里的文字都糊掉了吧。颜简给自己找了个宽慰的理由。

        但是白衣少女看向我的眼神明显比刚才还要紧张啊，这又是为什么？我有表现出很奇怪的一面吗？蹲在故宫修文物不是的人不是近来挺被小姑娘们推崇的吗？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请，请问，那本书，可以给我看看吗？”透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对颜简有着勾魂摄魄的魔力，等到意识回到颜简这里的时候，书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只见少女用藕色的玉臂将那本旧书抱在胸前，俨然一副生怕自己会抢了她的神色，令颜简十分受伤。

        少女也觉得自己的状态十分失礼，四下看了看，步履慌乱地转身躲在书架后面。安静的空间里传来的不安呼吸声提醒着颜简她没有走远。

        慌乱中的小师妹一定会落下一两件东西，被沉熟稳重的大师兄捡到。这是故事里相当常见的套路。

        今天我们的白衣小师妹也是一如既往不负众望地粗心大意，尽管颜简跟“成熟稳重的大师兄”形象相去甚远，但他确实捡到了白衣少女遗落的物品。一个白玉的圆形小盒子正敞着盖子躺在书架上，盒中一抹殷红，煞是瑰丽。

        颜简走到切近，捧起架子上的白玉圆盒，心道，莫非是胭脂吗？现在的姑娘们都这么复古了啊。

        但是用食指轻轻一点，指尖反馈回来的触感像是海绵一样软软弹弹。颜简轻轻捻了一下，透出一股淡淡的朱砂的气味，心中立刻有了判断。这是朱砂的印泥，而且从捻开的印料质地和颜色来判断，这是上等的潜泉印泥，必须用严选的细朱砂矿料调着西泠印社潜泉泉水精制而成。吴师傅和刘教授都是这种印泥的狂热爱好者，颜简也早已耳濡目染。这一盒印泥甚至还传来一股淡淡的中药和檀香混合的气息，更使其显得典雅与珍贵。

        颜简几乎是下意识地判断出这是方才那位白衣少女遗落的东西，正准备出声将她唤回，就在嘴巴没跟上意识的刹那功夫，耳边只听得一阵振翅声响和一声嘹亮的鹰唳，手上的印泥被一只莹白的鹰爪分毫不差地抓取走，颜简整个人也因为惊吓踉跄地向后倒去，两只手从书柜上带下来了不少的书本。

        四脚朝天，还有一本书不偏不倚砸在颜简鼻梁上。

        掌心传来的痛感告诉他，之前没去招惹那只海东青是对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知道医药费该怎么算。颜简一抬脖子，远处少女已经从暗处走了回来，海东青抓着印泥的玉盒单脚落在少女的头顶的书架上，少女慌乱地接过玉盒，抱有歉意地看了过来。

        已经这么丢人了，算了我就不起来了。心里有这样的念头但是颜简还是坐起了身子，方才暴击自己鼻梁的书才滑落到地上，颜简将书拾起来，反手看了一眼封面。

        是老舍的话剧《茶馆》，刚才少女从自己这里抢走的，似乎也是这样一本同一版的《茶馆》。讲了个什么故事来着……这个故事确确实实是最近刚看过的，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怎么这一本的印刷也是这么差啊，一个字都看不清了……啊，手破了啊……印泥和血印在书上了……

        颜简右手大拇指印下的朱砂和血迹混合的指纹逐渐消散在书页上，一并消散的还有颜简的意识。

        头好沉啊……眼前的……这个是……天花板……又……摔倒了啊……意识……要……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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