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元”字科于元霆
  于小四儿在家里有一个名字，叫于四连，接着二连着三，于家有四个小子一个丫头，好在于家虽然不算殷实，也足够生活，五个孩子都养活住了。大哥去了绸缎庄学徒，瑞丰祥，大买卖，以后学好了能在大绸缎庄当掌柜，露脸！二哥三哥半大不小，没个事由儿，在家里帮帮忙，干点活儿，姐姐十二，没嫁人。剩一个小四儿，就没有这么淘气的小孩儿，一天没看住能惹半条街的祸。可就一样，一听见胡琴声儿就走不动，天桥儿、赶庙会、茶馆里清唱二黄的，不管是哪都行，只要有唱戏的他就爱看。

  学戏不是于璟林的主意，是于小四儿自己的主意，所以他娘和姐姐舍不得，抱着他哭，他爸爸舍不得，带他烙饼酱肉一顿吃，他一点都不害怕，他要唱戏，他在戏园子里听见观众的好儿，瘦小的身体里每一个毛孔都是张大的，顺着脊梁一阵阵的刺痒，他年纪太小，不会说，就会说四个字儿，“我要唱戏”。

  到了入科这一天，于璟林领着他来，按规矩，得拜祖师爷，唱戏的称为梨园子弟，奉唐明皇李隆基为祖师爷。眉目清秀，面白无须，身着黄袍，头顶王帽，于小四儿望着这个泥塑的像，觉得和自己哥哥长得有几分像。不容多想，磕头上香，紧接着就是写字据。戏班收徒，这孩子就算“写”给戏班了。上面有一行字，“死走逃亡，各有天命”，这孩子在坐科七年，不管出什么事，与人戏班没有责任。于璟林签字按手印，把眼泪往眼眶里瞪了瞪，转身就大踏步往外走，连头也不回。

  戏班的教师爷秃头，花白眉毛，不留胡子，是个唱丑儿的，老爷子瞧了瞧四儿，端起小茶壶喝了口水，“这孩子长得有点像上一科的雷喜霆，行，你也叫个霆吧，元字科，于元霆。”说完往字上一写，转身冲旁边喊了一声，“元君，出来。”“诶！师父。”像踩着四击头的鼓点儿一样，从后头慢悠悠走出来一个男孩，比小四儿高一头还不止，有那么十三四岁，瘦，穿的干净利索，白净儿极了，说话还带点天津口音。“把你师弟领进去，打明天起先带他窝腰崴腿。”元君伸手接过于小四儿的包袱颠了颠，领着他往后边走。

  “就带了这么点东西？”

  “我爹给装的。”

  进了屋，包袱里有两套干净衣服，一床棉被，元君就手儿把被子抖开，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油纸包儿，打开一看里面包了几块“自来白”月饼。可说呢，这会儿眼看就是中秋了，一定是孩子妈偷着塞进去的。于小四儿瞧了瞧元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头回见面的哥哥有种说不清的熟悉，可能是师哥看他的眼神和家里大哥一样，也可能是这么一个清秀的男孩就总让人觉得更容易接近。于小四儿看了看纸包儿，不知从哪来的大方劲儿，“师哥，咱俩就在这吃了吧。”

  羊油裹着精白面的饼皮儿，馅儿里足足实实的果渣儿冰糖渣儿，一咬咯吱吱的响，甜、脆，俩人吃了一嘴的饽饽渣儿。

  “元君儿，磨蹭什么呢！带着新来的那孩子出来练功！”

  “诶！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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