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翼 (1 / 2)
        父亲晚上再次来到了宿舍，这时我正坐在床上心绪不宁地看着书。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他带来两份清补凉与一份炒冰，予我们当做夜宵，虽然父亲脸色仍旧有些不好看，但较之中午已经缓和了许多。

        父亲的行为极其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他应该一两个星期不来才是合乎情理的行为。我自诩已经摸透了父亲的性格，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年轻了，在真正摸透父亲性格的这条道路上，我“任重而道远”。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父亲的威严于我而言已经起不到丝毫的影响，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按照常理而言，我该伤心，可我此时在想的是，父亲的“冷战”行为已不能再对我造成丝毫的心理伤害；肉体上的折磨我也能面无表情地应对，于父亲而言，我或许已经“无敌”了。可是我没有丝毫的喜悦，或许，这就是“无敌的寂寞”吧，呵呵。

        清补凉是椰子水的，炒冰是石榴榨成汁炒的，是我每次晚上吃夜宵都必点的；清补凉是我弟弟妹妹最喜欢吃的。想起来，父亲已经很久没有为我们买过夜宵了，时间之长，大概有三四年了吧？记不清了，我便不愿去回忆。我挖了勺炒冰，味道很熟悉很熟悉，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碾碎的花生米与洁白的椰子丝和葡萄干。我清楚这家店老板所放配料的大概数量，没有这么多，想必父亲买的时候与他说了加料。店老板与我父亲是朋友关系，所加之配料约有炒冰的三分之一高，可谓很丰盛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风雨欲来春满楼的前兆，我只能遵循父亲的心意，一勺又一勺地挖着这座“冰山”，内心毫无波动。即使凉意已经遍布全身。

        我的父亲躺在床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他应该工作的很晚且朋友极力相邀，不然他一般是不在外面吃饭的，这一点也是令母亲极为满意的地方。

        父亲有看的习惯，每次工作回来都会先待在树荫处，半躺在靠背椅上；或躺在床上，看上约半个小时的，才神色疲惫地撑起身子去洗澡。父亲一般不按时吃午饭，等到睡醒的时候才粗略应付一下，以便下午有气力干活。我对父亲每日的辛苦视而不见，依旧做着令他不满意、失望的事情。我从初二开始便看起了，父亲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只是笑着告诫我不要看，可父亲满脸笑容，我以为这不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就没放在心上；第二次发现的时候，他继续警告我，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我开始在意了；第三次他严厉告诫我，我终于重视了起来，却只是背着他看。随着学习的压力愈来愈大，我发现我已经不能失去了，我的内心也曾一度奔溃。父亲之前无论如何抽打我的肉体；于我使用“冷战政策”“孤立”我；对我进行言语“恐吓”，我都未曾感到绝望并流泪过。直到此时父亲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想了想，低着头挖着炒冰答道：“我想当一名公务员。”

        父亲突然坐起笑了。当时的我无法理解父亲“笑容”内含的意义，但是我的内心突兀生出一股悲哀与愤怒之情，直至多年后我才悟出仍旧恍若隔日的那副笑脸的意味——嘲讽，父亲在笑我年少无知，在笑我不知世事，更在笑我不知天高地厚。我无法想象得到一个父亲为何会对自己的儿子露出这般迥异的笑容，并且声音洪亮的与我述说了一个残忍的现实。他说：“你知道公务员是干嘛的不？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家庭不？你的梦想竟然是想当公务员！”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悲从心来，父亲似乎否定了我此时的梦想。

        他放下手机，站起身来到我面前，一股威迫如浪潮般猛然席卷我心。他不顾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周围宿舍还有人学习或睡觉的情况，弯腰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如手握生死簿，一笔定阴阳的——生死判官。我的命运此刻似是被他掌握在手中，他提高嗓音，声震如雷地说：“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不是爸爸打击你，公务员不是我们这种家庭能当的！”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怔怔不语，突兀的言语令我不知所措。旁边的弟弟妹妹都已从我的感官中“消失”，只余父亲“洪钟大吕”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摧枯拉朽”，激荡不绝。“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竞争公务员这个职位吗？几千几万个人！只录取区区几十个，你想想，落选的概率该有多大！而且就算你考上了，只要不是前几，人家就有办法把你挤下来！就算你考上了——我们这种家庭，没有钱没有人脉，无法帮助你什么，只能靠你“无力”的拼搏！就算考上了，你也只能调去离家乡很远的偏僻地区！在我们这个极其重视人情的国家……在我们这个落后地区的贫困家庭，没有外力帮你，你就只能一辈子死守在那个岗位拿着那份低的可怜的死工资！善伟啊善伟，要是爸爸有出息，有钱有人脉，还可以帮你出钱、动用人脉运作运作，让你留在家乡附近，或请人“提拔提拔”你，可是爸爸没出息啊！爸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无法帮到你们什么，一切都只能靠你们自己。善伟，你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若你是独子，我大可随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你不是。我与你妈妈终究会有老去的一天，弟弟妹妹就靠你照顾了。你想想，你若是去当了公务员，拿着那份三、四千块的死工资，能帮助妹妹们什么？连你自己都会过得极其拮据！善伟，弟弟妹妹们还小，未来就靠你帮衬了。我给不了你们什么帮助，一切都只能靠你们自己，你们兄弟姐妹要团结互助啊！我和你妈就早日盼望你能早点考上大学，早点毕业，早点分担我们身上的担子。爸爸说的话可能对你有点难听，但是现实就是这样。考公务员这种事，想想就好。”

        听完后，我感觉喉咙被一块石头堵住，说不出话来，我放下手中的勺子，惨然一笑，“我连追求自己梦想的资格都没有，对吧。”

        “我知道了……爸。”

        “现在别想那么多……好好学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是不是不想帮助弟弟妹妹们？”

        “爸，你醉了！”

        一道尖锐的嗓音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

        我神色凄惨道：“我那样还做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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