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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姐姐出院后,父亲全力接活。母亲亦持家有方。几年下来,家里陆续还清外债,手头稍宽裕起来。

        但父亲却开始应约出去打牌。母亲那身体已经不太好,看着父亲变得不争气,忧闷交加。我跟着姐姐东跑西荡,像田埂上的野草一样疯狂地长大。我日常的主要任务就是当母亲的精兵,外出去找父亲回来。

        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呆在父亲桌牌前,于烟雾缭绕中,坐在他怀间,趴在他腿上,摸着他的胡渣渣,喃喃问着,“老爸老爸,我们啥时回家?”

        然后睡了又醒来,又睡去。但是,不管或迟或早,我还是能顺利完成任务,把父亲拉回家去。

        我五岁会玩扑克,六岁精通麻将,上幼儿园后,在学校分队带徒弟。这肯定与父亲的言传身教分不开。后来麻将之风在农村盛行,家家都打,男女老少,人人都玩。母亲因一件小事和父亲杠上,也开始涉足并沉迷于麻将。

        那件事仿佛不太光彩。隐约记得是父亲为一个年轻寡妇做家具惹出来的祸端。对方送来些上等的松木原料,是极罕见名贵的那种。父亲太喜爱,一时贪心起,就在做工中设法省出一些料子,留下来,打算将来给我姐妹俩做个书桌桌面,后又用家中稍次些的柏树料填充原好料做那些边角。

        却不想,对方女子精明过人,偷偷来我家暗访,发现有余料未退回。她大吵大闹,一分工钱也不愿出。母亲回来,对方还与我父亲拉拉扯扯,奶着声气叫“大哥哥”,说什么“咱们不是说好是帮忙的嘛!”之类。父亲担心挪料之事败露,左右为难,最终也只能免去工钱。

        后来母亲知道真相,一直无法释怀,认为父亲与对方有染,但又无凭无据。她气急败坏,像男人借酒浇愁一样,开始不再多管家事,转而潜心研习麻将技能。

        母亲在脑力方面明显又胜父亲一筹。她善于总结,摸索经验,会猜牌,新手上道,居然逢打必赢,一旦涉足,当然也是完全欲罢不能。后来父亲活多起来,打牌少了,母亲却俨然成了牌场铁将,她打遍全村无敌手,还常常跑来外村过招......

        可毕竟没有谁可以靠赌博来养家和持好家的。

        有次父亲出去做活,母亲像平常一样流连于牌场。我在村中和一小男孩打架,对方个大,抽得我直哆嗦。我不甘示弱,冲上前去死死咬住对方胳膊,却被人家用瓦屑打破了头。鲜血成河地挂在我的眼睑上时,我没吓到,倒是把对方吓跑了。我多么倔强,毫不服输地穷追不舍,从村东赶到村西,又从西村追往南村。

        姐姐后来才出现,她匆匆去母亲所在的牌家报信。母亲慌了神,急急推倒手中即将成的大糊清一色,冲出去找寻我。但后来父亲先找到我,又似乎是我哭天抢地去找的正在做工的父亲。他带我去诊所包扎伤口,买糖哄我,牵着我的小手,气势汹汹去小男孩家大闹,为我出头。他后来才与母亲碰到面,完全不听母亲半句解释,他竟扬起手,上前对她就是一巴掌......

        赌博是个鬼,无论输赢,家中常年争战不休。母亲身体不好,田里的事稍忙得差不多后,她再累再痛,也要带病上“战场”,甚至因此常常忽略我和姐姐的饮食起居,有时输红了眼,就越发无心持家了。家里常常是我和姐姐的哭闹声,乱成一团。

        父亲虽断断续续出外做工,但交了些奇怪朋友,烟瘾酒瘾大起来,花销什么的也开始胡来。如果批评母亲怎样堕落,他自己首先也是站不住脚的。于是,他和母亲一言不合就借酒劲大打出手,双双惨败告终,左邻右舍过来拉架,成为家常便饭。

        家境败落似乎转眼之间。姐姐上小学后,总是这期学费要拖到下期才能交,穿的是捡两姑家儿子们的旧衣服,全是男式的,有的像麻袋,有的四处补丁。然后,姐姐穿完再给我穿。母亲原本极善针线活,家中有布料和缝纫机,但她却没空给我们做新衣。

        那等清贫年日,家中牌事和战事越发盛大,父母感情表象日趋淡薄,他们完全是对着干,为了打击报复对方,在牌场上竞尽精力......

        直到后来父亲一次牢饭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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