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咋那么多钱
  谢勰还在为高考玩儿命时曾有幸听往届学长回母校做招生宣传，其中医学院那位印象尤其深刻。他低沉而冷漠的嗓音贯穿一小时余的PPT宣讲，生生将医学院的白墙镀上了一层又一层RMB。“哼哼，这是基础医学院的实验室，”谢勰记得很清楚，他那刘皇叔式面瘫脸上串戏般地挂着袁本初县长的表情，“看这张图，这是……仪，60万的，挺便宜；这个……机大概500万，全国都没几台。我们看下一张PPT，这台设备厉害了，***万德国进口的……”教室里谢勰和一群小伙伴不明觉厉。

  后来谢勰阴差阳错入了学，两年后再次有幸听基础医学院副院长课程——专讲实验设备。PPT上再现清一色的高端货，其中核心在于一台悬浮式显微镜——据说配备专门水平台，使用时显微镜底悬空，观察过程不受实际倾斜面影响。院长大概觉得不够劲儿，末了又加了条:这台显微镜目前国内还没人会修，一旦保管或使用不当造成损坏还得得请日本索尼本部人员来修，人家按时计费。

  谢勰脑补了一下，大概是某维修员吃饱喝足出公司门的时候给客户提个醒可以计时了，然后晃悠悠地去飞机场再上飞机，……当他返回进入公司大门的时候再确认一下，“计时结束，可以付款了”，劳务费归个人所有，中途维修部件费用归企业另算。确实，那天台下谢勰长见识了，不全是这台作用不明的仪器，也包括这种商业模式和理念。那节课是找导师进实验室前，果不其然课后谢勰同班就有三两人慕名拜倒在院长门下，可能也怀着瞻仰奇物的心思。然而他们多方打听后才晓得，这台神乎其神的显微镜被锁在负一楼，它存在却只是个传说。

  谢勰进实验室了，用的最多的只是PCR仪和各种转速的差速离心机，后面陆陆续续接触分光机和台式荧光显微镜。基础医学院实验室研究课题大多都有雷同点:某一factor在某个pathway中的作用。如此这般，一方面确实相关科技发展迅速，一方面国内医学院实验室外实内虚，基础医学实验终简化到以ELISA试剂盒检测为主的模式或者外包检测如大华。谢勰随意的实验也用ELISA试剂盒，单盒1500，预实验没完成便用完了，连个阶段结论都么得。至于更高端的设备或手段，谢勰甚至他的导师连申请资格都未必有。

  谢勰入实验室第二年，读博五年的大师兄终于发了一篇5分文章，达到了导师的最低要求毕业。同年他旁听优秀学长学姐交流会，正值上届top3的鳌头人物介绍选临床导师经验，废话不多就两点:一是年轻有冲劲，二是有钱，至少百万级的，包括各种基金，后者当是重点。那时候的谢勰已非小白，听罢，感触良多。多少次听导师唠叨，国外实验室红砖楼栋貌似陈旧，少“高屋建瓴”，室内配置却一应俱全，即便少见的电镜都有，他是哥伦比亚大学生物学博士毕业。

  小地方来的谢勰很矛盾，一方面他也觉得加大投入增添设备极好，至少增加设备利于各个实验室周转，那时有新闻说某地某大厦组建公共实验室，提供许多高频使用的设备，按需有偿申请，谢勰只觉耳目一新；而另一方面，钱从何而来？实验室成果转化惨淡，单纯一篇篇高分文章可以给个人谋利，却是实实在在的国家高值消耗品，宏观角度有消耗没产出赌未来。而谢勰自诩农民的儿子，他亲眼目睹一批批农民被逼出农村，大片耕地荒废；他走访恩施，又亲眼目睹当地农民每户耕种达50亩山地，少了养不活一家老小。有时候，谢勰总觉得经济学像腾讯游戏，玩儿的底层背井离乡、倾家荡产，最后什么也没得到。索性当今世界粮食尚能进口，加上人口被控制的人民、多样化饮食外加减肥平摊并减少需求，谢勰日子过得还行，除了偶尔看新闻碰到个骂农民的经济学博士，小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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