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5 / 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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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5 / 6)
        王国维当然不会以这样的想法为然,《人间词话》全然站在美学的立场上评古论今。纯粹的美,无关道德,无关功利,无关任何立场。若不能从凡俗的世界中超越而出,美便不成其为美了。所以暴力也可以有暴力之美,邪恶也可以有邪恶之美。在这条路上,尼采那副历来为千夫所指的论调其实最是极致:我们不妨坐在观众席上欣赏世间的一切苦难,战火与屠杀岂非都是美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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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在现实的世界里,美学的标准并非全然适用,夏竦的《喜迁莺》恰是一个绝佳的例子。

        夏竦以文学起家,满腹经纶,气度超然,智商和情商都是当世第一等的,因此一路飙升到宰相的高位。无论从文采、学术、政绩来看,夏竦皆有十足的资格知名当世且名垂青史,但今天除了专治宋史的人,很少有谁听说过夏竦的名字。原委并不难知:夏竦其人贪酷成性,可以说是一个有能力、有作为、有贡献的贪官,所以评价起来总令人心情复杂。

        无论如何都要承认夏竦是一个做官的天才,他的思维方式是彻底官场化的,即便在谈诗论词的时候。夏竦论诗有一则佳话,也是前面有所提及的:夏竦出任地方官的时候,听说当地有宋庠、宋祁兄弟文名卓著,于是以“落花”为题请二人即席赋诗。宋庠诗中有一联“汉皋佩冷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连用两则掌故,将落花比作仙子赠予凡人的玉佩以及坠楼自尽的佳丽;宋祁诗中有一联“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摹写落花随风盘桓的恋恋姿态,即便坠地仍不失风韵。以诗艺而论,我以为宋祁更胜一筹,毕竟宋庠用典略嫌生硬,宋祁事实上也用到两则典故,却轻盈如同白描,不带半点学究气。但夏竦全然是官场视角,说宋庠咏落花而不言其落,大有状元、宰相之望。

        事情的发展果然应验了夏竦的预言:宋氏兄弟同科应试,原本是宋祁考中状元,偏偏章献太后秉持孝道治国的精神,认为弟弟不可以排名在哥哥之上,于是擢拔宋庠为状元,将宋祁黜落为第十名。这一节倒可以说是运气使然,但后来在仕途的发展上,宋庠果然顺风顺水做到宰相,宋祁始终追赶不及。

        这要算是性格决定命运的一个佳例,因为无论科举考试还是仕途发展,文学才华虽然不可或缺,个人气质却往往发挥着决定性的影响。宋庠为人老成持重,宋祁却很有些轻狂不羁,“红杏枝头春意闹”正是他的风格。如前所述,倘若性格决定命运,那么命运的端倪在诗句里总会显露无遗,而老于世故的夏竦恰恰具有这样的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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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竦与宋氏兄弟的故事,无论全然属实抑或仅仅是个传说,至少反映出古典传统中的一种经典认识:作品总会带着作者的独特气质,于是观其文便可以知其人。另外我们可以看到:诗词除了固有的文学属性之外,同样还有社会属性,所以在很多时候,我们需要以社会学的眼光看待一些诗词的表现方式,而不能仅仅就文艺来论文艺。

        夏竦的《喜迁莺》就是一篇着眼于“社会功能”的小词,全非来自敏感艺术心灵的创作冲动。那是宋真宗景德年间,初秋时节,水殿之中正在歌舞升平。当时夏竦担任翰林学士,正在宫中当值,忽然有宦官传旨,要翰林学士进献新词。夏竦向来以才思敏捷著称,一首《喜迁莺》援笔立成:

        霞散绮,月沉钩。帘卷未央楼。夜凉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瑶阶曙,金盘露。凤髓香和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这首词当时得到真宗皇帝的大加称赞,因为它确实写尽了皇家气象:霞光如绮,新月如钩,帝王在水殿之中欣赏着风景与歌舞;夜色带来宜人的凉意,天上的银河仿佛也如水殿前的流水一般静静流淌,一切清秋的佳处尽在这皇宫内院里了;不知不觉间天边露出了曙光,露水悄悄地凝结成珠,熏香的烟气静静地盘旋、升腾着;无数宫中佳丽陪伴帝王尽兴游赏,水殿里荡漾着绝美的音乐声。

        营造皇家气象需要一些特殊的意象,譬如描写楼阁便不能写作红楼、高阁,而是“未央楼”,即未央宫的楼阁。未央宫本是汉代宫阙,借代过来既是恰如其分的,也是诗人的一贯传统。再如阶梯是“瑶阶”,露水是“金盘露”,后者仍用汉典典故:汉武帝在宫中铸造极高的铜柱,称为金茎,顶端有承露盘,承接露水以供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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