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 / 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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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3 / 6)
        我们若联系《人间词话》第四章的内容便会理解:“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在这里不正类同于惊涛骇浪、雷鸣电闪吗?它所象征的是那巨大的、无可抗拒的自然力,是如此的震慑人心,而孱弱的人心终于“由动之静”,生出“宏壮”之感,这便是康德美学之“崇高”,是王国维所谓之“宏壮”。

        这首词自古以来备受推重,因此很有些衍生的逸事。最值得一提的是宋人邵博的一段回忆:他曾在与这首《忆秦娥》同样的场景下(同样的季节,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地点),在咸阳宝钗楼上设宴为人送别,斯时只见汉代陵墓正在一派残阳晚照之下。此时忽有人唱起这首词,顿时满座凄然,不忍卒听。

        遗憾的是,历史已经遗失了词的曲谱,我们已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旋律唱出它来。但只要我们略略掌握一点古音的知识,仅仅读将起来,自会认可清代词论家陈廷焯的评语:这首词音调凄断,令人茫茫然、百感交集。

        声音和语意应该是融合无间的,文字之美其实离不开声音的抑扬顿挫。非但诗词,就连文章也有声韵的讲究。桐城派古文大师方苞回忆幼年读书,说自己每每陶醉于朗读的快感之中,即便那时候还浑然不知文章的含义。所以方苞后来提出“因声求气”的文学主张,而这样的主张其实更宜于诗,亦宜于遗失了旋律的词。西方世界也有过类似的文学现象,如法国兴起过一场纯诗运动,认为诗歌应该像音乐一样,在读者理解语意之前便能以声音如电流一般直接震慑读者的心。

        前文有述,《沧浪诗话》归纳诗歌的五大要素,末一项便是“音节”。这首《忆秦娥》正是音色与语意辉映的典范,如词学家唐圭璋所谓:它于音韵之美,有两个字最耐寻味,一是“灞桥伤别”之“灞”,一是“汉家陵阙”之“汉”,这两个去声字“读之最为警动”。古汉语的四声分为平、上、去、入,去声即现代汉语的第四声,是最响亮的声音,所以词牌里往往在一字带起全句的时候以去声字担当其任,如柳永词“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一个“渐”字带出三个短句。这首《忆秦娥》之“灞桥伤别”与“汉家陵阙”,若我们仔细品味句首两个去声字的韵味,字里行间的感染力便容易在我们早已为词境所荡漾的心底更加重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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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白《忆秦娥》之后,“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夏英公之《喜迁莺》,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范文正即北宋名臣范仲淹,字希文,死后谥为文正。夏英公即夏竦,字子乔,也是北宋名臣,受封英国公,故称夏英公。

        巧合的是,为夏竦初拟的谥号也是文正,但当时司马光提出异议,认为“文正”是文臣谥号的极致,无以复加,夏竦不足以当之。夏竦于是改谥“文庄”,而“文正”之谥自此以后便不再轻易予人。宋以后的文臣,以“文正”为谥者凤毛麟角。

        范仲淹谥文正,可谓实至名归。范仲淹一生事业以推动庆历新政为最著,立言则留下名文《岳阳楼记》,世人讽咏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仅如此,范仲淹还是当时有名的易学专家,是开启宋学先河的人物。——介绍这样的人物背景并非闲笔,而是要提请读者在下文中留意:如范仲淹与夏竦这样的政坛大人物,这样被奉为或几乎被奉为文臣楷模的人,是如何看待小词的。

        宋仁宗宝元元年(1038),李元昊正式建立大夏国,史称西夏,遂成宋王朝最严峻的边患。正是在这个时候,范仲淹临危受命,以文臣之身出镇西北边塞,到任后改革军制,修缮壁垒,堪堪抵住西夏的攻势。斯时斯地,人们已不该苛求范仲淹更多了。

        西北边塞是一个风沙至恶、触目愁人的所在,大约便是电影《新龙门客栈》《双旗镇刀客》给我们展现出来的样子。早在唐代,岑参等人也经历过这样的险恶风光,因此而开创出一派边塞诗风。但边塞诗人往往只在这里入幕或游历罢了,范仲淹却肩负着三军主帅的担子,万千将士的性命与大宋王朝的气运压得他哪里还有半点闲情?所以范仲淹写不出“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样的诗句,但他毕竟是个文人,茫茫百感总要凭高对酒,然后赋之以词,歌以解忧。

        史料所载,范仲淹当时填过若干首《渔家傲》词,皆以“塞下秋来”起首,可惜流传下来的只是其中之一,也就是《人间词话》本章所称的这一首: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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