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亲与哥哥 (2 / 3)
        那情景使儿时的林重林害怕，又厌恶。

        懂事后，知道母亲是得了病，又开始心疼她。外面的孩子总喜欢跟在母亲身后，喊她“神经病”“疯女人”“傻呆子”，林重林每每听见，便冲上去跟那些孩子打架。每次打得鼻青脸肿回来，母亲也不知道安慰他，林重林更觉得委屈，这使他与她之间，又多了层隔阂。

        林重林有时会羡慕别人，羡慕别家的孩子有一个温柔大方的母亲，而自他有记忆起，从未见自己的母亲像别人的母亲一样，美丽过，甚至是年轻过。

        哪怕精神正常时，母亲身上也总是脏兮兮的，头发凌乱乱的。她做的饭难看又难吃，傍晚别人家飘来饭菜香，让林重林流口水，以至于他觉得母亲把灰当作盐丢到了锅里。

        母亲在外面犯过几次病，打伤了人家的孩子，砸坏了人家的东西。自那之后，父亲再不许她出门。

        后来林重林上学，母亲也从未去给他开过家长会。不单是父亲不让她去，林重林自己也担心母亲会突然在全校师生面前犯病胡闹。虽然这些忧虑他从未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然这样想了。

        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林重林就觉得心底深处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是我的母亲，给我生命的人，我却害怕让别人知道这一点。

        父亲不知道林重林的心事，他一心想要林重林成为牛三地那样的人。

        他不知从何处讨来许多本连环画和故事书，幼小的林重林看不懂，父亲便逼着他看，让他一遍又一遍抄书上的字。

        而且，他从不让林重林下地干活。

        天上一轮毒太阳将地里的谷苗烤焦时，大雨倾盆抢割黄澄澄的麦子时，也决不许林重林的脚下田一步。父亲说这双脚一下地，一沾泥，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看书和种地都是劳动，我们是体力劳动，你是脑力劳动，一家人不能只有一样劳动。”父亲如此说。

        任谁都知道，躺在树荫下看书要比在三十八度的太阳底下割麦子轻松多了。林重林看着自己拿着书的手，白嫩嫩的像豆腐；父亲母亲和哥哥那双拿着镰刀的手，又黑又红又皴，像废弃的锈铁。

        所以林重林上学前的记忆大致如此：自己与书为伴，哥哥与废品为伴；自己在树荫下看书，他们在烈日里干活；母亲和哥哥在院子里一边整理废品一边呜呜地说笑，父亲则从中挑拣出能用的纸和笔，然后像侍卫一样立在左右，我读，他听；我写，他看。尽管他根本听不到，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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