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小学十二
        暑假过后，我就五年级了，算术这门课也改叫数学了。由于谢老师走了，校长从上面没要到人，就叫夏老师临时兼任我们班数学老师。夏老师死活不肯，校长就说你是考过大学的人，虽然没考上，好歹也是进过高考考场的人，算半个大学生，再说，几个教师里面就你最年轻，你不干谁干。夏老师就哭着回家了，后来大队书记来了。大队书记一来，校长就软了，说本来是想培养夏老师，既然夏老师不愿意就不为难夏老师了。

        校长不为难夏老师，却为难班主任了。班主任教语文都吃力了，岂敢再兼任数学老师，所以一再推辞。校长急了，说这个班是你带上来的，你最熟悉，除了你，没人合适。班主任也急了，说当初说好的，带到二年级结束我就下去再带一年级，这个班三年级的时候没语文老师，你叫我顶上，跟班走，我二话没说，现在你又叫我既教语文，又教数学，既当爹，又当娘，这恐怕不合理吧。再说了，学生一天到晚看的都是我这张老脸，看都看烦了，还会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校长看硬的不行，就商量着说，要不然这样吧，这门课我两合上，你累了，我来上，我有事，你上，不就是一门数学课吗？哄哄孩子的本领还是有的。班主任自知躲不过去，一看校长给自己台阶下，就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班主任教数学课，父亲很诧异，说班主任小学三年级开始数学就没及格过，自己都搞不懂，怎么能教学生，学校不是胡搞吗。母亲无奈地看着父亲，叫父亲平时多教教我，别让班主任把我教傻了，然后又对我说，上课时多长个心眼，听不懂不要紧，就是不要学错了。

        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班主任上课，她教数学，我也很快就适应了。跟谢老师相比，她比较啰嗦，一个内容反复讲，生怕大家听不懂，而且她还把数学当成了语文，用教语文的那一套教数学，要求我们像朗读课文那样反复读数学书、读题目。估计是她自己感到吃力，就以为我们听起来也吃力吧，我这么想的时候又觉得对不起班主任。

        奇怪的是，班里有的数学差的学生成绩提高了不少，连她女儿黄华丽都能考到70分以上了。我跟父亲说起这件事，父亲想了想说，有的时候题目做错了，不是不会，而是粗心，多读几遍题目，确保看清题目，就不会错了；有些题目看似很难，仅仅看清题目是做不出来的，在反复读题的过程中，有时会忽然想到解题思路，朗读也是一种思考。接着，父亲又说班主任笨是笨了点，但是，能够扬长避短，想出用教语文的方法来教数学，真的是用心教了，再怎么说也是个有良心的好老师。

        班主任遇到不会做的题目，从不避讳我，总是到我家里找我父亲帮忙。每当父亲把班主任认为的难题做好了，并讲给她听，把她教会后，她都当着我的面说我父亲上学的时候就聪明，数学尤其好。而这个时候，母亲总是感到无比骄傲，说父亲要是能把书一直读下去，肯定是个大学生。班主任开玩笑说，要是我父亲当了大学生，我母亲就遇不到我父亲了。

        玩笑归玩笑，玩笑之后班主任就会对我说，你父亲聪明，你就不应该笨，你语文拿第一是理所当然的，你数学拿第一更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拿不到第一，你就是没用功。母亲知道我是比较敏感的人，怕我有压力，就说她自己笨，或许我们这几个孩子都随她。班主任说，你也是初中毕业生，你哪里笨了，我看你家里没有一个笨人，要是上面有人，你也能当我这民办教师。这话说到我母亲心坎上，母亲心里乐滋滋的，表面上还得谦虚地说自己拿笔杆子还没拿大扁担踏实。

        由于班主任教学认真，父亲不时的辅导，再加上还有谢老师给我的习题集作为法宝，我的数学成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比以前有提高，好几次小测验以及期中考试，我的数学成绩都是全班第一，而且拉开第二名5分左右，方大宝也不是我的威胁了。这极大的提高了我对数学的自信心，使我对数学越来越迷恋。

        好几次，方大宝问我为什么数学突然变得这么强，他都赶不上了。我说没什么，就是好好听课，把作业做好就行了。他说没这么简单吧，你以前也是这么学的，怎么没见你数学有多好。我说真的就这么简单，没骗你。他过一会神秘地说，是不是班主任去你家给你补课，把你补上来的？我说没有的事，别瞎胡扯。他说我没瞎胡扯，好多人都看到了，班主任经常去你家。我不能说班主任去我家是为了问我父亲数学题，只好说班主任是去我家了，但不是给我补课。他说那是去干什么，我答不出来，他就说我骗人都骗不下去了。

        经方大宝母亲到处渲染，生产队的人都以为班主任去我家是为了给我补课，我母亲不好辩驳，只好忍气吞声，任由别人随嘴乱说。这事后来越传越邪乎，传到最后居然变成了班主任和我父亲关系不一般，有人说亲眼见到我父亲晚上去班主任家里。生产队长打圆场说，那是人家想自家的孩子多学点知识，去送礼，白天去怕大家看见，不好，所以挑选晚上去，不想还是被你们这些贼眼看见了。母亲以沉默的方式表示认可。班主任的丈夫本来是我们大队的人，后来招工去了省城的钢厂，他知道这些后劝我父母说，不要跟这帮人一般见识，不要解释，否则越描越黑。

        我不相信父亲跟班主任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父亲自从害病以来每两三个月就去班主任家里一次，而且都是选择晚上，偷偷摸摸，搞得像做贼似的，这倒是真的。不过，父亲每次去班主任家都带点东西，还跟母亲商量着，每次去了都很快就回来了。这让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比较近而已，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有一次，父亲去班主任家里，我内心里经过反复斗争，终于鼓足勇气问母亲，父亲去班主任家是干什么，是不是去送礼。母亲说等你长大了，会告诉你的，反正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要听队里的人瞎说乱扯的，你读好你的书就是了，小小年纪不要知道的太多，不要想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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