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小学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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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里的小学六
        刚上三年级时,邻居的一个老人死了。临死前,他的儿子怕他死后穿寿衣不吉利,急急忙忙地找人把他的寿衣穿上。寿衣往身上一穿,他就知道自己在儿子的心中是要死的人了,儿子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他死,然后通知亲戚。他不知是害怕死,还是寿衣穿在身上实在太难受,拼尽全力大骂他儿子不孝,是**。过了半天功夫,他像是累了,睡着了,不动了。他儿子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头,嚎啕大哭起来。

        当天晚上我家里照例是吃稀饭,我吃了好多咸菜也咽不下去稀饭。母亲不知道我是第一次看见人死,心里恐惧得很,感觉我怪怪的,看了看我,动了动嘴,想说话,父亲用胳膊肘捣了母亲一下,母亲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我后来最不喜欢吃稀饭,看到稀饭就想到死人,就想吐,也与此有关。

        睡觉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我以后也会像隔壁的老人一样死掉,而且死得很难受,我就全身发抖。大弟以为我生病了,叫里屋的父亲和母亲。母亲说吃晚饭的时候就觉得我不对劲,不想吃饭;父亲摸着我的头说,不发烧,又问我头可疼,可想吐,我说不疼,不想吐。父亲说,睡一觉就好了,就跟母亲回里屋,又既像是跟我母亲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太敏感了不好。

        对于死的恐惧使得我处处小心,老是防范着周围的有可能会害我的人。有一次,我在一个同学家里玩,同学的父亲叫我往屋里面站站,不要站在门口,说着就要过来拉我,我一下子警觉起来,怕他害我,拔腿就跑,因为他曾经跟我父亲吵过架。

        因为老是想着人都是要死,我也会死,上课时也就没精打采,干啥都提不起精神。班主任怀疑我是不是有问题,还去我家问我父亲,我这几天在家里是不是挨打了,挨骂了,想不开。班主任知道我脾气犟,临走时还对我父亲说,自家孩子是什么性格要知道,孩子大了,不要硬管。父亲对班主任说我很听话,自打我升了三年级后就没有说过我,更没打过我,然后看着我说,没打都一蹦三尺高,要是打了,还不跳到天上去。

        恐惧了好一阵子,我才逐渐恢复到往日的状态,偶尔想到死,也还是害怕,但是,不像刚开始那样怕了。好像是天天看到人死,看习惯了,麻木了,又好像是觉得死无法逃避,只得认命了。既然不得不死,那就要死后有人记着。被别人永远的记着,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最好的安慰。可是人都已经死了,被别人永远的记着又有什么意思,这么想,我又陷入恐惧与悲观之中。恐惧归恐惧,悲观归悲观,为了死后还能够被别人永久地记着,我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这成了我新的恐惧和悲观。

        在我没有摆脱我的恐惧和悲观的时候,我摊上大事了。我在写作文时写错了一个字,把最关键的一个字“右”写成了“左”,意思完全反了。班主任在办公室闲聊,讲到我的粗心,讲到这件事,开玩笑说我幸亏是个小学生,要是个中学生、大学生,就不得了了。谢老师听了后说要向校长和大队书记汇报,要不然就是知情不报,他要受到牵连的,他本来就回城无望,要是代课教师的饭碗也弄丢了,发配回去干农活不说,还有可能挨批。

        校长得知此事,感觉事态严重,拔脚就要去公社,班主任紧张起来,说还是先找大队书记吧。大队书记说这件事是大事,性质很严重,但是,发生在小孩子身上就不是什么大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严肃批评就够了,没必要弄得满城风雨。看到谢老师嗫嚅着,想说又不敢说,大队书记又说,再怎么说,学生犯错误,老师、领导都有责任,如果上面追究起来,你们都得倒霉。你俩平时是怎么教育学生的?大队书记对班主任和谢老师说。你平时是怎么领导的?大队书记对校长说。

        后来,大队书记跟校长商量,这件事就不要往公社报了,为了给我一个深刻教训,在我毕业时不推荐我上初中,算是惩罚。大队书记看我家里穷,没有想到我的父亲和母亲对我抱有很大希望,认为他们给我上个小学、认几个字就是恩赐我了,绝对不会给我上初中的。每年为推荐上初中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正好减少了一个烦恼,再说,他家这么穷,要人干活,不给上初中也合乎情理,大队书记最后随口说道。

        不给我上初中,是班主任去我家找我父亲,我才知道的。父亲和母亲心都凉了,唉声叹气。不由得,我痛恨起了谢老师。母亲说,过年还请他来吃年饭,饭都给狗吃的了。父亲说,不能这么说,他有他的难处。说完,父亲用哀求的眼光看着班主任。班主任自知是自己闯的祸,感觉对不起我父母、对不起我,不忍心看我父亲的眼睛,低头小声地说,先上着学,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行的话,五年级多上一年,第一年不给推荐,第二年再不给推荐说不过去。说完,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说,不要泄气,以后困难多着呢,哪有事事都顺心的,没有过不去的坎。这一刻,我觉得班主任比我亲妈都好。

        等班主任走后,母亲看着父亲、看着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说小学是咱们姓方家祠堂改的,祠堂里祖宗的排位没了,祖宗的魂还在,祖宗会保佑我的。父亲压低嗓音道,尽瞎说,然后又看看我,希望我认可母亲的说法。

        虽然我还去上学,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是,内心的压力很大,大得我胸口都疼。一想到我小学毕业就得回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华丽、方大宝们去上初中,心里就难受得像刀绞一样。当然,这事唯一的好处是我不再想着生呀死呀的事了,也不怕死了。整个学期我都丢了魂似的,散了架子似的,上课懒得听课就在书上乱写乱画。说是乱写乱画,只敢乱写自己的名字,不敢写别的字,怕再出事、再惹祸。书的边边角角给我乱写乱画完了,我就撕书角,把书撕成了椭圆形。

        说来也怪了,无论我再怎么混日子,成绩都下降到班里中等靠后的水平了,班主任、谢老师都不管我了。班主任好几次在我面前长长地叹气,谢老师上课不看我,更不提问我,感觉他们都变得怕我了。父亲和母亲也不像从前那样过问我的学习了,我的作业本他们也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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