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紫沫的第四十九封信
        亲爱的沫：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我已经停笔四个月了，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失去什么，意料之中的惊慌、焦急也并没有出现。我很平静，就像僧人在某个早晨忘了打坐，而我只是在某段时间忘了修行，仅此而已。我曾因岁月流逝得太快而自己却依然碌碌无为而惊慌、焦急。夸父逐日尚且累倒于途中，凡夫俗子又哪儿来的资格追逐光阴呢？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心乱无疑是愚蠢的。况且我所做之事本就不是什么一日而就的事情，它需要岁月以沉淀，如同我需要岁月以洗礼。参悟之后嘲笑自己未免太过急功近利。

        深邃辽阔的大海越是波澜壮阔，越是浪声滔天，就越使我平静。生活节奏越是匆忙，就越使我充实。现在是渔业旺季，每天会很忙，有时得连续工作十几二十个小时。换做以前，吃饭的时候眼皮都在打架，蹲个厕所都能睡着。而现在不知怎的，仿佛总有使不完的劲儿，就连老板都说我是不是换了个人。即使这么忙，但还是会在临睡前抽空看看书或者写点儿东西。有时可能只有一两句话，有时却能一口气洋洋洒洒写下几千字，而有时却会好几天都不提笔。虽然会因写东西而耽误宝贵的作息时间，但事后我竟没有丝毫疲惫感，反而更加精神。或许这跟一个人的心性和修行方式有关。我现在总是充满自信，总觉得自己能够做成很多以前只敢想想的事情。而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以一颗平常心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同一个人、同一件事物、同一个问题，以此慢慢积累，然后平静等待。能够满足自我需求的可控多变，胜于所有漫无目的的盲目善变。

        总说我也许会让人觉得乏味，所以我们来说说别的吧。汪国真曾说过——出海和看海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境界，一种是把眼睛给了海，一种是把人生给了海。只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句话，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出海的某些乐趣，是一个为了看海而出海的人所体验不到的。

        潮起潮落如同月圆月缺都是有规律的，人生也该当如此，人生当中的每一个选择都应遵从自己的内心，不自负，不偏激，以客观完善主观。人生如棋，每一步都当三思而行。很多时候，止步不前的平静等待要不漫无目的的横冲直撞有效得多。

        你看到那些小船儿了吗？十几二十米长，三四米宽，却跟我们一样忍受着相同的风浪。那是越南的渔船。每当风浪来临，看见他们的小船在浪潮里起伏，我都免不了要为他们担心。有时风平浪静，他们会靠近我们，然后两只渔船上的人们开始寒暄起来，彼此鸡同鸭讲，比比划划。虽然种族不同，语言不通，双方却聊得不亦乐乎。或许在那一刻，我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大海的子民，同样以劳动换取着大海的馈赠。

        我曾用红色塑料袋装了两包香烟，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靠得更近一些。他们在接到我扔过去的香烟后，便对我双手合十。我知道，他们那是在对我表达谢意。我想了想，好似一个侠客，对着他们抱拳相笑。即使只有一面之缘，即使此生再无重逢，也无法否定我们已成为朋友的事实。有些人，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却能让你牢牢记住一辈子。因为看见他们，就像看见自己。

        海上的夜色是深邃而深沉的。远处的渔火如豆让我既爱又恨。爱是因为它能让我想起故乡，夜晚的故乡，村庄的灯火倒映在江里也是这般景色。这是在汪洋大海里唯一能看见的、最接近人间烟火的景色了，也是唯一能让我看到温馨的景色了。不必用心过度渲染，就能让人倍感温馨。恨是因为远近灯光的相互影响有碍于我欣赏月色。渔船上的机械曾经出现了故障，整条船瞬间熄火，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虽然黑暗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却让我有幸完完全全地欣赏到了月色，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月夜。正值月明风清，没有机械的轰鸣，浪声微微宛若佳人呢喃，波光粼粼宛若佳人轻舞。而那点点渔火竟也显得那般可爱，如星河坠落，闪烁着、跳跃着。我从未见过如此人间绝色，只一次便历历在目，念念不忘。有些风景，无论如何都不会使人看腻，且翘首以盼。若能再见，便是人生当中最大的惊喜与馈赠。想必，爱一个人也是此般感受。

        要看过多少日落月升才会懂得珍惜时间，要经历多少风吹浪打才会真正成长？或许我胸无大志，但你不可否认我有自己的追求。或许我才疏学浅，但你不可否认我字字句句皆是真心。或许我平庸无奇，但你不可否认我在某些方面的独一无二。

        大海仿佛有一股魔力，不断吸引着我，让我有一种想要一脚踏进去的冲动。不必担心，这只是类似于儿时对天空的幻想。

        人生天地间。

        我亦在修行。

        盼安好。

        墨阳

        202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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