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紫沫的第四十二封信
  亲爱的沫：

  终究得去工作了，这只出不进的日子多过一天于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负担。印象中，除了小时候那第一次出远门哭哭啼啼、吵吵闹闹以外，似乎后来再也没有过离别的愁绪。难道是以外长大了，离乡远游便成了时有的事，天经地义的事？可为何这次离别的愁绪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看着白发苍苍、满面沧桑的爷爷奶奶，压下心中的不忍和不舍，生平第一次郑重其事地道别，一如从前般转身潇洒离去，眼角却噙泪。

  通往马路的那条羊肠小径杂草丛生，那株枯瘦的桃树终究没能发芽开花，青山妩媚依旧，绿水柔情长流。炊烟袅袅，雨露沾衣，背着行囊，走在路上，回首望去，那便是故乡啊。故作潇洒的去，心安从容的回，途中所经历的辛酸挫折、潦倒落魄，又算得了什么？这就是故乡啊！在我看来，吾心安处即吾乡，是不对的。因为生而为人，所以不能只求自己一个人的心安。那些留在故乡为你默默守望的人是你无论如何都带不走的。从离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在翘首以盼你的回归，什么荣归故里，衣锦还乡都见鬼去吧，他们只要见你平平安安便能心安。

  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谈过了，可事实上，我依然缄默着。我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何而来。我也想顺势以此安慰自己，既然自认为已经谈过了，就没必要再谈一次了。可人生路上只求一人心安是不对的啊，就算当时以自欺欺人的方式心安着，事后也不会真的心安。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终究太过分。沦落至此，见不如不见。人间无趣，来不如不来。可人生没那“不如”以供选择，既然已经来了这人间，就算再无趣也该用心去走上一遭；既然已经见过了你，就当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善缘，何苦处处逃避，使得好好一桩善缘变成孽缘。

  遇到的糟心事多了，心神垮下去的时候难免会随波逐流。有时候想就这样打散那一股心力，随波逐流，得过且过没什么不好，非要自命不凡在人世里渡人渡己，头破血流不说，还费力不讨好，何苦来哉？心比天高，妄想改变世道，可看得越多，想得越多，也无非是在作茧自缚。实际上，世道如何，或好或坏，又岂是一个凡夫俗子能够肆意说道的？不满？忍着，因为说了无济于事。满意？也忍着，因为说了无关痛痒。世是世界，道是道理。世界是死的，道理是活的，所以撇开世界不谈，只谈道理的话，那么，道理从何而来？自然是来自人心。如果说道理等于人心，那么，道是否就是人心？看似变幻莫测的世道，真的就如同人们肉眼所见的那样吗？其实不然吧？既然世道是由两部分组成，若说其中一半是定数，另一半是变数，也没什么不对吧？至于哪一半是定数，哪一半是变数，这不明摆着的吗？这么一想，好像改变世道又不那么难了。其实还是很难的。因为难的从来就不是改变世道，而是改变人心。当变数逐渐变成定数，当偶然逐渐变成必然，当天理难容逐渐变成天经地义，那么，这个世道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所幸还没那么糟糕，似乎一切都还来得及。可遇到的糟心事、腌脏事越多，我就对那个所幸越怀疑。当身处最糟糕的环境而力不能及时，问心无愧便是心安。所幸我还在路上，我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还可以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我对此深信不疑。

  思来想去，非但没能定下心来，反而更加凌乱了。这样才对，人心不安，一人心安又有何用？我的头轻轻抵在车窗上，窗外的景色由近及远，由快而慢，快若浮光掠影，慢若行云流水。故乡的青山绿水依稀可见，依稀之间愈发可爱。想起某些一早就心心念念的人儿，又想起那个日后会心心念念的故乡，我不禁莞尔，心心念念，心心念念，真是一个钻进了心坎儿里的好词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连忙拉下嘴角，在心里偷偷乐呵就行了，不必喜形于色，万一被人瞧了去，把我当成傻子了呢？想到这儿，还是忍俊不禁，可不就是个傻子。

  路遇崎岖处，偶尔一颠簸，非但没有为之恼怒，反而为之精神一震。人生路上，怡人的风景颇多，崎岖颠簸也不会少，如何欣赏美景，便如何看待坎坷。

  你我皆在路上，且行且珍惜，以此共勉。

  盼安好。

  墨阳

  20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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