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排指甲
        第一次见到李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齐阳心里很奇怪。但隐约觉得李先生和国师之间有什么关系，来不及想那么多，还要终要的问题要去问姑母。日落时的院子总是那么静谧，假山，池塘，绿柳都好似一幅画般装点着这个院子，而院墙之外，还是有零星的声音传来。

        “姑母啊！我有一件事想问你！”齐阳大吵着奔向书房，而两个丫鬟却把他拦了下来。“公子莫吵，夫人刚刚睡下了。”，“睡哪？书房！”齐阳一边挣脱两个丫鬟的胳膊，一边说：“睡这儿？也不拍着凉了？”，“刚给夫人披了一件毯子，不会着凉了，公子就不要在进去打扰夫人了，待夫人醒后，自会通报公子。”丫鬟低着头，不卑不亢的回答让齐阳止步于此，隔着门，看见里面趴倒在桌子上的人影，叹了口起，回去了。

        【刑部大牢】

        “我说江参办啊，今个儿你也瞧见了，你们家主子根本没想着把你救出去，七八个刺客来要你命，与其保着他们，还不如早点招了，免得受这大刑伺候。”钱原江隔着两道门，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笔墨和两张纸。江麒吃力的将身子靠在墙上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那是什么？”，钱原江一挑眉，侧身道：“这两张纸，一张是处决执行书，现在我只要一签，明天直接拉去唐子庙；这另一张是林县县令任命状，现在一签就可恢复官职，和旧党一刀两断，还可接走一家老小到这清闲地当个富家翁，就看江参办怎么选了。”一边是为组织而死，一边是为家眷而活，江麒很为难，半天没有支声，钱原江看出了江麒的为难，便顺着台阶说道：“看江参办也挺为难，晚些时候钱某会叫人送来一顿上好的饭菜，是不是最后一餐，江参办自己拿主意吧。”说罢，钱原江把两张纸和一支笔送到了江麒的面前便重重的关上门，离开了。“我走之后，不管里面出了什么动静，别去管。”钱原江用手绢擦干净脸上的汗，便走去跟手下人交待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柏宫河，试试深浅。”留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带了四个护从就出了大牢。

        监牢内，江麒倍受煎熬，眼看着自己不日将被处死，家中老母还有一家妻小的生计谁来管？但要是不为旧党而死，去林县当个县令苟且偷生何尝不是一条路呢。恍惚中，一个声音：不！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当年若不是马尚书提携，自己怎有出头之日？如今自己落了难就要出卖大人，这不是小人所为吗？内心告诉江麒不能降，不能辜负了大人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他相信自己死后仇公公和马尚书会照顾自己家一家老小，下定决心，不负上命。这时，牢门开了，一个狱卒捧着一个小盒进来，冷冷的说了一句：“大人吩咐的上好饭菜，慢用。”便放下走了。

        这盒子瞧上去很是精致，但体积不大，小小一方，能装什么东西。江麒拿起盒子，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他看怔住了：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他被拔下的十片指甲盖。这无声的景致跟像是嘲笑和羞辱，看样子钱原江早早知道他不会说出旧党成员之姓名，这番准备只是为了羞辱他。

        江麒端着盒子，瘫靠在墙上。难堪的苦笑着，笑声越来越大，渐渐的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生来就是一个工具，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把自己放在心上，昨日一桌的知己也好，今日审你的爪牙也罢，他们都是一类人！看着这十片指甲，江麒愈发的出神，突然，他疯了一般的将指甲吃了下去，锋利的指甲像刀片一样割裂着喉咙，他控制不住，抵着脖子往下吞咽，痛苦狰狞的声音从门缝传像了外面，而一门之隔的看守只是背过身去捂住了耳朵。渐渐的，动静小了，门也开了：一具骇人的尸体扭在地上，带血的指甲片，向外暴出的眼球，一地的鲜血，就是江麒最后的模样。一个“忠臣”最后的模样。

        帝京中运河交错，这两年水位有所上涨，多半和这新皇帝有点关系。纵横交错的运河成了这皇城中的一道风景线。柏宫河，一条贯穿南城的大运河，运河两旁大多是高官商贾所居之地，此地有城卫驻守，所以暴乱的动静小了点。阴雨绵绵，三日不绝，多日不见阳光，使得人心情差极了。

        “你的人把事没有办好啊。”仇锦厢站在屋中，面朝内院，背朝马知。“这江麒是死是活可有定数？”马知听得有些胆怯，说：“我的人都去了，没一个回来的，得手与否，难有定数啊！”马知低下头，手扶在膝盖上，这回答更像是推卸责任，仇锦厢没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反问道：“唉，那就做好最坏打算吧，就当江麒还没死，还把我们给供出来了。”此言一出，马知顿时乱了阵脚，出仕十余载，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风浪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供出来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仇公公，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我，还有上面都脱不了干系。”，“你还敢提上面？我告诉你，出了事上面第一件事就是和我们划清界限。你也别太慌，老夫带江麒这几年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口不是那么容易松的。”，“这个时候还能信吗？刑部的手段向来可怖，号称撬虎牙，他江麒连战场都没上去过，怎么熬得住？”没等仇公公接茬，房门外便有下人通报：“启禀老爷，刑部都官主事钱大人求见。”，“快请。”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二人很是惊诧，仇公公言道：“这人我不方便见，先避一避。”

        仇锦厢说是避一避，但实则却悄悄走向了马知的内院，趁四下无人，溜进了马知的书阁。他小心的翻找，尽量做到没有痕迹。终于，他摸到了一枚老旧的印章。这不是一枚官印，甚至不能没有任何效力，但仇锦厢找的就是它。仇锦厢拿出一小盒印泥，将那枚印章盖在了印泥上，又放归原处。他脸上显出一丝犹豫，手微微颤抖着，又很快坚定起来。

        他有自己的计划。

        【马府前院】

        “哟，马尚书，马尚书，下官突访给您添麻烦了。”钱原江一脸奉承，笑嘻嘻的说：“您这柏宫河的房子真是气派，不知钱某何时才能入手这么一套啊。”马知对这个人了解不多，对钱原江第一印象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小官，便回应道：“钱主事此来有何事指教啊？”，“不瞒马尚书说啊，前两天这泰筌殿之乱拿下的贼子现在关在刑部大牢里，这一日一夜的酷刑啊，死活没招，就是不肯说出同党来。”，“这江麒招供与否和老夫有何干系呢？”，马知端起茶盏，吹着浮沫说道，钱原江接着说：“马尚书别急啊，下官还没说完，这江麒，江参办毕竟是您吏部属臣，这该说不说的好歹跟您说一声。哎呦，您这茶盏可真不错，清边瓷的吧。”这后半句这么一加，让马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说：“江麒虽是我部参办，但确是旧党一类，刑讯逼供，钱主事依法定夺就好，不必和老夫交涉。至于这茶盏，钱主事喜欢便拿去。”，“好，马尚书果然痛快人，这茶盏下官收下了，这江麒下官会加紧审讯，早日将旧党一派揪出。”，“江麒还活着？”马知急切的问道。“这江参办确实还活着，只是这人不太好，也就这几天，江参办怕是就去了。”听到江麒还活着这无疑给马知心里来了一记重创，钱原江瞟了马知一眼，补充道：“这人呐，都有个度，要是逼急了，在做出点什么就不好了。行了，这茶盏下官收下了，话已带到，下官告退。”

        刚一出府门，钱原江笑嘻嘻的脸立马变了个样，看着手里的茶盏，皱皱眉，便扔进了眼前的柏宫河里，咕咚一声，沉了底。钱原江拿起手绢擦了擦手，看着河对岸的火光冲天，和渐渐散去的涟漪，笑笑，便上了马，一行人疾驰归去。

        躲后面的仇公公走了出来，看着后怕有余的马知，说道：“江麒还活着？”，“还活着，方才那人来便是说明此事。”，“特地跑过来说明此事，你怎么看？”马知站了起来，正了正行，回答：“来要好处的呗，贪财之人我见的太多了。”，“他可不是贪财之人呐，日后定成我等劲敌。可这江麒还活着，你觉得可信吗？”，“可信，看来我的人没有得手，江麒也还未招供，要不然今天来的就不是主事了，而是官兵了。”，既然还活着，仇锦厢心头涌出一丝杀意，但理智又告诉自己不能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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