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决定
  柔软的绸缎轻披在身上，常宁第一次穿到过如此令人舒适的衣物，有些自然的眯了眯眼。常宁终于还是买下了这件衣服，他在镜子前颇有自信的转了一圈，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尺寸刚刚好。“常宁，这件衣服看起来真适合你。”无名抱着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常宁，眼前的伙伴甚至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常宁转完了圈，目不转睛的盯着镜中的自己，如果可以，常宁想一直穿着这件衣服。

  两人向裁缝店店主告别后，在塔塔城的街道上随意的逛了起来。常宁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他仅剩的一枚银币，依旧觉得有些可惜，他已经不能像昨天那样把他们握着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了。他的余光看到无名手中攥着的纸张，想起无名的话：“无名，怎么突然决定要参军了？”无名这才回想起来，他把手中的纸张塞到常宁的手里：“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成为一名像白月那样的人，所以我决定要参军！”常宁看了看被塞到手里来的纸张，是一张募军令。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和无名马上就要十六岁了，在塔塔城已经到了可以参军的年纪。“参军吗。”常宁若有心事的看着常宁，无名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热情，他并不想破坏此时无名的兴致，但他见到过血。虽然并没有直接的参与到当时的战争中，但是常宁还依旧十分清晰的记得，自己在第一次当翻尸儿时，见到满地的尸骸的场景时，胸口处那种克制不住的呕吐感。再次想到那副场景，常宁的心情便低落了不少：“对不起，无名，这件事我还要再思考一下。”无名因为伙伴的回答而有些呆滞，他本以为常宁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和他一样激动才对。他看着常宁快步向前的背影，追了上去：“为什么啊常宁，参军的话，我们就再也不用过着吃不饱的日子了，也不用再被别人看不起，还能穿着盔甲，佩着剑，多威风啊！”见常宁没有理会自己，无名又继续说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当兵了，哪怕在没遇见白月之前。现在我们终于成年了，城里也开始重新征兵了，这可是我们参军的最好机会！”无名一把拉住了常宁：“常宁，难道我们要当一辈子的翻尸儿吗？”常宁听到了无名的话，也停了下来，先前同伴彼此间分享的那份喜悦，仿佛已经烟消云散。“无名，你有想过，城里为什么又开始重新征兵了吗？”常宁把手里的募兵令交还到无名的手里：“因为城里出去打仗的那些人，他们都死了。”无名再一次的愣在了原地，从来不喜欢多想的他，没有意识到恢复征兵背后的意义。“无名，成年之后，我们也可以去应征城里的一些工作了，我们可以打打杂，跑下腿，他们也不敢再克扣我们的工钱了，我们一样可以不愁吃穿。”常宁顿了顿，他看着无名站在原地，此时的无名有些动摇，“至于参军，无名，我还不想死。”

  谈起死亡对于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有些残酷，气氛再一次变得沉默起来。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再没有交谈。无名忘记了自己惦记着的那些好吃的小吃，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募兵令，眉头时而紧锁。方才的插曲并没有过多的破坏常宁的兴致，此时的他，正在被另外一件事所吸引着，他没有忘记自己花五个月的生活费买下这件衣服的意义。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回去吧，无名，休整一下，下午该去城中心了，今天可是月底的最后一天哦。”“月底！”听到这个词，无名脸上先前的凝重瞬间散去。“也就是说……”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常宁看着无名，知道他会说出接下来的话。“今天是馨叶公主发救济粮的日子！”无名用力的拍了下常宁的后肩：“我就说呢！你小子，居然舍得花费一枚银币，只是为了买一件衣服，我还纳闷呢，你说过自己不会把钱浪费在这种地方上的。”“怎么样？”常宁再一次理了理自己的新衣，将两鬓的头发向后捋了捋：“我想穿这件衣服去见馨叶公主。”“我觉得可以啊，常宁，你看起来非常帅气，都快赶上白月的一半了。”常宁知道无名在调侃自己，讪了讪：“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我们可是领救济粮的人啊，穿成这样去真的好吗？虽然说平日里确实经常吃不饱，但是穿得这么华丽，可一点都不像穷人。”“无名，你总是想的这么多，你买这件衣服，不就是为了见馨叶公主吗？既然想见，就穿着去见好了，哪有这么多问题。但是不管你做什么，馨叶公主最后肯定是我的！”“是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想见就去见好了。”或许自己真的顾虑太多了吧。常宁点了点头，想起了自己和无名第一次见到馨叶公主的时候，那一袭散发着光芒般的背影，常宁仅仅是无意瞥了一眼，便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将视线转移开来。“哈哈，还记得吗，当时我们在孤儿院长大时，大家还在为馨叶公主以后是谁的新娘而打了一架呢。”常宁双目放空，继续回想着初见馨叶公主的场景，一边回答无名。“我当然记得了，我还记得你被我打倒在地上，揍的可惨了。”“那是你先在背后偷袭我，不然谁被谁打倒，还不一定呢！”常宁突然给无名的肚子轻轻来了一拳，无名立刻还以颜色。谈起喜欢的女孩，两个人再次有说有笑起来，方才的不悦，就像天空中一朵不起眼的云，转眼间便不见。

  “无名，再帮我看一下，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常宁住的地方并没有镜子，只好凭感觉整理，前往城中心的一路上，常宁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衣服沾上了灰尘。“好啦好啦，都让我看了多少次了，我敢保证，方圆十里，没有比你更帅的了。”领取救济粮的队伍一直排到路边，常宁踮起脚，探出身子，能看到队伍最前方，有个少女正在参与到发放粮食的工作中，哪怕少女的穿着与旁人无异，常宁也看不大清楚，但他可以很肯定的，那就是馨叶公主。常宁的心再一次紧张的跳动起来，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紧张，满怀着喜悦。哪怕自己看不清楚馨叶公主的脸庞，常宁也只想静静的看着那个方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协调的人群，阳光洋洋洒洒的批在自己身上，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祥和。“啪。”排在常宁后面的无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力一点。”常宁转过头，护着自己的衣服。“常宁，我可能要收回我开始的保证了。”“什么？”“我不是说方圆十里，找不到比你更帅的了吗？看。”无名的头向队列的右前方扬了扬。常宁顺着无名示意的方向望去，竟然是白月。与往日不同，没有佩着剑，他穿着便捷的衣物，双手交叉在胸前，侧身倚在城中心殿堂的柱子上，眼睛微微眯着，像在小憩。“白月，他来这里干什么？”无名的视线第一次从馨叶公主身上移开。“你不会是第一次看到他吧？他还能来这里干什么？当然是保护馨叶公主的安全啊。”两人齐齐看向了白月。“馨叶公主在这里发救济粮的时候，白月也经常都在的，应该是国王派他来的吧”无名把视线收了回来，又重新看着常宁：“你这家伙，怎么听起来像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啊？该不会你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光顾着看馨叶公主了吧？”“你在胡说什么啊。城中心的人这么多，他又没穿着士兵的盔甲，我哪有功夫留意到他啊？”常宁有些慌张，他没想到无名随口一言，竟直接把自己说破。他连忙打断无名的话，试图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他是来保护馨叶公主的吗，我怎么看他好像在打盹，万一这个时候有人想对馨叶公主图谋不轨，那怎么办。”无名的头再次往白月的方向扬了扬：“你没发现，今天的纪律要比平时领救济粮的时候要好多了吗？那些吵架的，贪粮的，一个都不见了。你不纳闷我是怎么看到白月的吗？你再认真看下。”常宁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在城中心，领取救济粮的日子，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在白月倚着柱子休息的周围五米之处，竟看不到一个靠近白月的人。行人沿着道路的外侧走过，在街道上摆摊的小贩，也默契的将自己的摊位摆在离白月较远的地方。无名看着常宁，常宁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变得惊讶起来，看来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哪怕国王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知道今天是白月在保护着馨叶公主，你说那些闹事的，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把日子选在今天啊。”无名继续补充着他的推理，嘴角上扬，眉毛轻佻，很是骄傲，好像他才是那个倚在柱子上的人一样。

  “希望今天不会把粮食发完。”领取救济粮的队伍缓缓向前流动着，常宁跟着队伍前进，头也不回的向无名说道。距离馨叶公主的距离越来越短，姣好的面容逐渐清晰在视线当中。但常宁没有再目不转睛的盯着馨叶公主的身姿，他时不时的望向殿堂外的白月，平日里还没有留意到，无名说的没有错，保护馨叶公主的安全，维护城中心的秩序，白月仅仅是靠在那里，就做到了这一切。“给，这是你的。”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常宁的思绪。是馨叶公主的声音，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声音，用魂牵梦绕来形容也不为过。常宁这才回想起来今天自己来这里的另外一个目的，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衣服，寻找有没有被弄脏的地方，攥着衣角，往下理了理，他的胸口剧烈的颤动着，像是马上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其中撞出来一样，他希望自己能被馨叶公主注意到，哪怕是多和他说一句话，多看他一秒钟。

  紧张的时刻终于到来，常宁走上前，看着眼前的少女转过身，接过士兵递来的一袋粮食，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动作，在常宁看来，却是如此的脱俗。馨叶公主抬起头，看向了常宁。一秒，两秒。不，三秒，四秒。常宁做到了，何止是多看一秒，馨叶公主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足足有数秒之久。常宁的脸上，是一种几近与震惊的喜悦，他看着馨叶公主那干净的像一张白纸的脸庞，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那是一种无以复加的心情，他觉得此刻的风，都要更加舒适一些。但是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马上将常宁此刻心情推落谷底：“对不起，我们的粮食是发给流民的。”馨叶公主的声线依旧是那么的温柔，但此刻的话语却宛若针扎。自己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常宁自己也清楚，纵然自己还是一副少年的面孔，但他现在的穿着，全然不像一个要为下一顿的着落而做打算的流民。“我们就是流民啊，我们之前也来过的，常宁他现在这么穿着，是因为……”“算了。”身后的无名靠上前来，试图要为常宁解释，却被常宁打断。不知道是因为不想揭露自己的不堪，还是因为不想这么直接的告诉馨叶公主自己的心思。“没事的。”连常宁也无法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一团乱麻，他耷拉着头，从旁侧离开，或许真的没事的吧，这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既然已经馨叶公主看到，就已经足够了吧。离开之际，他用余光撇了撇馨叶公主，此时的她已经看向了下一位走上来的无名。

  从队伍中离开，常宁就近找了个台阶坐下，等待无名出来。自己的前方是几名士兵的背影，他们面朝着馨叶公主所在的方向伫立着，目光坚定。与城门处的守卫不同，常宁看到他们盔甲背后，用白漆涂着一个显目的狼头，这是近卫队的标志。皇室成员在出行时，总是会伴随着几名近卫队的士兵，他们同样是来保护馨叶公主的安全的。常宁双手搭在膝盖上，有些愣神的盯着近卫队盔甲上的狼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一张被塞得有些发皱的纸张，是募兵令。那是早些时候无名塞到自己自己口袋中的，无名让他再考虑考虑。起初并没有参军的打算，便没有细看。常宁迅速的把募兵令来回的翻了翻，在上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内容：招募近卫兵。他将手中的募兵令放下，再次看了看士兵盔甲上醒目的狼头，又望向那一侧的馨叶公主，陷入了思考当中：也就是说，他是有可能成为一名近卫兵的。

  “你还好吧常宁？”无名领取了粮食，将它们抗在了背上，一路向常宁跑来，遮挡住了常宁看向馨叶公主的视线，也打断了常宁的思考。“嗯，我没事。”无名以为常宁只是在勉强，本还打算多安慰常宁几句，但他低头看了眼常宁，看起来他好像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他的嘴角处，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无名轻舒一口气，同常宁一块坐下，常宁没有再继续讲话，这时的他看上去与其说是悲伤，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片刻的沉默后，无名把手放在了常宁的膝盖上，“常宁，我有话对你说”无名深吸一口气，再缓慢的吐出：“我想了很久，我还是想要参军，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是现在领粮的这些人，我们应该是发粮的人。”说完，无名有些不敢看常宁的脸，常宁拒绝的理由他也十分清楚，他已经准备好了说服常宁的打算。但是当他鼓起勇气，看向常宁时，却发现他的脸上若有其事，他双目放空，怔怔地望着馨叶公主所在的方向，嘴角处，依旧保持着那股捉摸不透的笑意，“好啊，我们去参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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