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牧羊岁月 第二章 原来我才是那只羊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到了冬天。地里再没有能放羊的草，我只好的挎个粪头子满处去割草。说是去割草，其实也是躲出去。因为冬天没有什么农活了，父亲每天都在家里待着。他对任何一个人都很好，甚至对待当时他养的一只叫“黑美”的狗都特别的和气，陪它打闹嬉戏。但是只要看见我，马上脸上就布满了寒霜，所以我要躲出去。冬天的田野里其实没有什么青草的，只有很少几种不怕严寒的草也失去了往日的青翠。在凛冽的北风中在一片肃杀的田野里，我要付出比夏天多十倍的体力才能收获那些羊的口粮。这些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每当我遇见其他人的时候，别人异样的眼光更是让我觉得无限委屈。而临近年关放假的同龄人无忧无虑的四处游荡又让我无限羡慕。某一天的早上，我在经常待着的梨树下，看着我手上的风裂的口子我的情绪刹那间就失控了，我哭了。炙热的眼泪还来不及落下就让强劲的北风吹干，我虽然尝不到眼泪的味道，我知道那肯定是苦涩的。我开始怨恨父亲的残忍，为什么大哥不上学他就让他去打工而我就被发配到这里受罪。于是我更加的沉默寡言，每天机械地做着相同的事，直到过年。

  一九九九年的春节，家里没有一点欢声笑语。原因是多方面的，水果持续减价让负债累累的家庭雪上加霜，弟弟妹妹的考试成绩也不是很理想，而父亲对我的冷战也没有一点缓和，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都是十分沉闷的。我无声的吃完饭就出去了。我知道如果我不在，气氛或许会好一点。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问自己，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吗？我自己觉得有点是。周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我的思绪经常中断，堂屋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我却没有任何一丝想去看的欲望。我沿着厨房外面的窗户爬到了厨房上面再爬到堂屋屋顶上，在凌冽的北风中端坐。冷风直接从衣服的罅隙里灌进身体，刹那间的冰冷让人觉得很清醒。遥望着无边的夜幕我开始真正的思考着自己的未来，或者叫人生。我做了个决定，过年之后，我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未来，哪怕结果最终不能尽如人意至少得做出来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态度。想通了这些事心情好了不少，就坐在房顶上专心听起春晚来。春晚的质量还是有很大提高的，虽然看不到画面，但是它的节目能让压力巨大的父亲暂时忘掉忧愁而发出久违的笑声，也算是可见一斑。只是赵忠祥的那张罐子脸实在是让人讨厌，多找几个像周涛一样的美女主持人收视率不就高了吗？我坐了很久才下来，手脚冰凉躺到床上很久都没有暖热被窝。

  那个春节我唯一能找到温暖的地方就是祖母那里。慈祥的祖母不会因为我辍学在家就对我冷淡，或许她不知道父亲的冷战计划又或者她即使知道了也不愿意配合父亲去演戏。在祖母心中，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就像她信仰的天主对待无数的信徒一样。春节过后的走亲戚环节我几乎都没有参加，父亲不主张我也不屑于去或者说我没有脸去也行。我只是每天在家里用夏天储存的干草喂羊，一场大雪彻底断掉了出去割草的希望，父亲当然也不会勉强我。空余的时间我就看书，父亲书橱里的书我几乎都看完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有书看真好。

  元宵节过后年关就算结束了，所有的人都回到正常的轨迹，而我继续放羊。只是在放羊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想怎么才能改变现在的这个状态。有一天我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找到母亲，小心翼翼地说：“我也老大不小了出去学门技术也能给家里减少负担。”母亲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看了我一眼说：“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开窍呢？”然后就不再理我。那语气，恨铁不成钢。我很气馁，感觉他们都不给我机会。我愈发变得沉默和自闭了，我想可能是父亲真的放任我自生自灭吧。于是我都打算自己偷偷的离家出走，到一个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我送祖母去李庄教堂的路上，一路上我都默不作声。祖母则是絮絮叨叨的说一些家长里短，我偶尔附和几句。不知道怎么说起我来了，祖母说：“你和你爸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你妹妹给我说了，他都是为了你好。”我听了这句话依然没有说什么，只听祖母接着说：“你爸没什么本事，总是想着你们能好好的上学，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只是想让你们以后过的好一些，他自己又享不到你们的福。”我一边低着头蹬车一边听祖母说话总是不支声，心里也没有半点波澜。直到祖母说：“你觉得你爸不管你了，他为了不让你捡他的烟头继续吸烟他自己都快把烟戒了。”我的心里突然就那么一颤，难得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父亲根本没有放弃我。这个念头才刚起来，祖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爷爷给你讲过熬鹰的事吧，他也给你爸讲过，所以你爸只是想用猎人熬鹰的方式让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后来的话我也没有怎么听进去了，只知道一刹那以前我不懂的事情全部都懂了。顿悟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剩下的就是付诸行动了。

  在盛夏暴雨的午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找到父亲。用很真挚的语气说：“爸，到九月份，我想重新去上学。”然后我看到了父亲眼中一闪而逝的欣慰，而后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了句：“知道了，这两天让你妈把那四只羊卖了，拿去交学费，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在转身的时候，若有若无的笑意绽放在他的眼角，仿佛在说：“这个的法子终于还是成功了，孙悟空怎么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看着他的那些笑意，我也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一年的时光，我以为我是那个牧羊人，用手中的鞭子在放牧那四只羊。其实父亲才是真正的牧羊人，我才是那只羊，而那四只真正的羊却是父亲的鞭子。

  暑假剩下的日子我找回曾经丢弃的课本，每天用功复习功课。父亲看出来我是真的悔过自新，也开始给我说话。我准备从初三开始上，父亲说，虽然你已经初中毕业了但是你曾经的初三几乎没有学习，回去不一定能达到预期的目标。还是从初二上吧能重新夯实一下基础，反正耽误一年了又不在乎再耽误一年。我同意了，因为他曾经的那句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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