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曹髦回来一看，三个人变成一个人了，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白事情已经泄露了。曹髦可不想汉献帝和曹芳那样，找几个人让他们铲除权臣，一旦失败或败露就坐在那里等着人家来报复，他见事情败露，当机立断亲自带兵攻打司马昭。曹髦能带兵要归功于不久前带着太后御驾亲征诸葛诞时的历练，这要感谢司马昭。可是让我们看看曹髦带的是什么兵：殿中宿卫、苍头、仆僮，这样一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去PK司马昭的正规军，结果可想而知。

曹髦带着他的部队数百人直奔司马昭家中杀来，路上遇到了意料之中的抵抗。司马昭的弟弟司马伷（音胄）时任屯骑校尉，统领人马与曹髦相遇，结果一触即溃。正规军逃得很快、很彻底，大出司马伷和曹髦的意料。其实若论实力，司马伷要比曹髦强大得多，只不过曹髦的身份太吓人：大魏天子！在那个强调“君权神授”的年代，天子帝王无一例外地被赋予神秘色彩，被说成是“上天之子”，凛然不可侵犯。即使当时皇权衰落，可长期以来形成的观念深深扎根于普通士兵的脑海中。他们一直把皇帝奉若天人，平时想见天子一面都不可能，现在不但见着了，还拿刀动枪地跟皇帝厮杀，这个转变太快了，很多人接受不了。所以双方刚一相遇，曹髦的手下人就站出来大声呵斥，唬得司马伷的士兵立马作鸟兽散，眨眼之间跑了个一干二净。

曹髦继续前进，很快又遇到贾充带人抵抗。贾充时任中护军，是司马昭最信任的人之一，《晋书》甚至说司马昭在得到王沉、王业的报告后，就是与贾充商议的对策。因此应该说贾充在这次事变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刚刚取得的胜利让曹髦信心大增，也让他对形势产生了严重误判。他指挥手下人直冲过去，他本人更是身先士卒，手拿宝剑冲在最前面。

贾充的士兵和司马伷的一样，看见皇帝亲自杀过来抹头就跑，眼看着曹髦就又要取得一次胜利。这时贾充的手下、太子舍人成济见情况危急，就问贾充：“事急矣！当云何？”你说咋办吧！贾充回答说：“蓄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养着你们就为了今天，还问啥呀？！成济可是一员虎将，不过不是许褚、典韦那种勇往直前的虎将。成济的“虎”是做事不考虑后果，头脑一热，什么事都敢干，说好听了是勇者无惧，其实就是无知者无惧，说白了就是愣头青、二楞子。而贾充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即使日后有人追查也找不出他一点问题，虽然是他唆使的，但他没说出来。贾充的老奸巨滑由此可见一斑。成济这样的愣头青遇到老狐狸贾充除了被人当枪使没有别的选择。他得了杀人许可立即“抽戈”上前，直奔曹髦。曹髦从没经过战阵，眼见敌兵溃散，还以为已经取胜了呢，根本没注意有人向他杀过来——即使注意到了又有什么不同呢？成济冲到曹髦的车前，“犯跸刺之”，一点准备也没有的曹髦根本没想到会有人竟敢攻击他，一下子被刺个透心凉，“刃出于背”——都刺穿了，曹髦立时倒于车下，气绝身亡。

《魏末传》的记载略有不同，也更露骨。它说是贾充见形势危急主动找来成济让他攻击曹髦，与他一起被叫来的还有他的哥哥骑督尉成倅。成济问贾充：“当杀邪？执邪？”是直接杀掉，还是活捉？贾充干脆地回答：“杀之！”于是兄弟二人领兵直奔曹髦。曹髦当时正威风凛凛地站在车上，高喊：“放下武器！”贾充的士兵哪敢违抗皇帝的命令？纷纷放下武器，垂手恭立。曹髦正在得意之际，没想到成家兄弟冲到跟前痛下杀手，可怜年轻的皇帝就这样死于虎将之手！

《魏氏春秋》记载，在曹髦领兵出发时就开始下雨，等到他被害时更是“暴雨雷霆晦冥”。

年轻气盛的曹髦在大权旁落的情况下，不甘做一个傀儡皇帝，奋起反击，虽然兵败身死，可也不失为曹家好男儿（比电视选秀的好男儿要“男儿”多了），九泉之下见到曹操定能问心无愧。不过血气方刚的他不知道政变不是这样搞的，权臣不是这样除的，不能忍一时之气，结果死于愣头青之手。后人读史到这里，不禁掩卷叹息。

应该说，这件事是不折不扣的弑君，主犯是司马昭，重要同谋及主要实施者是贾充，直接实施者是成济。因为司马昭事先已经得知曹髦要来找他算账，所以把司马昭往好了说，他可能制定了应对措施，但没打算弑君，只是由于不可控的因素，才导致曹髦丧命，但即使这样，曹髦之死司马昭仍然难辞其咎。在这件事立起决定作用的是贾充，下面就简单介绍一下他。

贾充字公闾，其父贾逵是曹魏重臣，按理说贾充应该忠于曹魏才对，可他偏偏投靠了司马家族。贾充非常有才，这一点可以从他生前身居高官，死后极尽哀荣就可以看出。虽然他为司马家族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但《晋书》对他的评价还是不高，就差没直接说出他是“佞幸之臣”了。不过“佞幸之臣”能做到贾充这样的，从古到今也不多见。贾充最可取之处是忠于司马家族，但政治见解略差。最丢人的一回是平定东吴那次，当时晋军一路直下，势如破竹，眼看着就拿下东吴了，可是贾充却认为不可能就此得手。他上表晋武帝，建议立刻撤军，以免大败，同时要求腰斩主战的张华以谢天下。可没多久，晋军就彻底收复了江南，连东吴的皇帝都被俘虏了，臊得贾充老脸通红。尽管这样司马家族还是很信任并看重他。在贾充病重期间，皇太子以下的宗室都亲自来探望。贾充死后，晋武帝按霍光的例子安葬了他。最厉害的是，贾充的女儿贾南风是太子妃，太子即位后她又成了皇后。在贾南风做太子妃的时候，由于嫉妒杀死了一个怀孕的宫人，晋武帝一怒之下差点废掉她，后来看在贾充的面子上没予追究。由此可见贾充在司马家族心中的地位，真正的荫及子孙。像这样地佞幸之臣不但得以善终，还能够造福子孙，古往今来都不多见。贾充即是司马家族的忠臣，就必然是曹魏的叛臣，但偏偏他的母亲又是曹魏的铁杆追随者，所以贾充在家的地位很尴尬。弑君事件之后，贾充没敢告诉母亲自己在事件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是在跟母亲讲述事情经过时把罪过都推到了成济的身上。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骂成济，骂他的欺君罔上。虽然她骂的是成济，可贾充在一旁听了很不是滋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难受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佣人，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听老太太骂，看贾充演变脸，感到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只好在那里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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