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回头再说司马昭。杀了皇帝毕竟不是小事，该如何化解呢？且看司马昭的表演，他得知曹髦已死的消息后，扑倒在地，高喊：“天下其谓我何！？”世人会怎样议论我？

这时真正的曹魏忠臣是他的叔叔司马孚。司马孚得知消息后立即赶到现场，枕着曹髦的大腿放声大哭，“哭甚哀”。他一边哭一边说：“杀陛下者，臣之罪也！”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典故。春秋时晋国的大臣赵穿弑君，可是孔子在写《春秋》时归罪于其父赵盾。所以司马孚有此一说。

司马孚虽然是司马家族的元老，却堪称曹魏的大忠臣。在曹芳被废为齐王时，他悲不自胜，拉着曹芳的手放声痛哭。现在曹髦被杀，百官不敢靠前，只有他枕尸痛哭，还说出这样的话。“杀陛下者”言外之意就是认定了这是弑君，在那种场合敢这样说的也只有司马孚。后来晋朝建立，司马孚被封为安平献王，终年九十三岁。死后在太极东堂举哀三日，极享哀荣。虽然他当时已经是晋朝的安平献王，但他在遗言里说：“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不拿自己当晋朝的王爷，反倒以做曹魏的“纯臣”为荣。其耿耿忠心可鉴日月，这样的“纯臣”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司马昭为了消除不利影响也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曹髦刚死，皇太后就下诏废他为庶民。理由当然很充分了，说曹髦性格“忿戾”，曾经用弩箭射太后，射出的箭甚至落到了太后的面前。这还不算，诏书还说曹髦一度曾经打算用毒药毒死太后。一切说的有鼻子有眼，连一些细节都提到了，好像确有其事。反正曹髦已死，死无对证，怎么说怎么是。最后太后还要求以普通百姓的规格埋葬曹髦。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司马昭的主意。这样一来，弑君就变成了杀个普通百姓了。

司马昭随即也上了一份表，对事情经过进一步说明。他说曹髦带兵来袭时，我就怕兵刃相接，有所伤亡，于是命令部下不得擅动，违令者以军法从事。但成济兄弟不听号令，擅自行动，导致曹髦被杀。我也知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但当时事发突然，就算我想就死也来不及了。而且我死不要紧，太后和社稷怎么办？就在犹豫的时候，成济兄弟已经擅自行事了。曹髦死了，我也很难过，但这都是成济等人的错！司马昭在为自己辩解的同时，仍不忘树立自己高大光辉的形象，而且还随手把责任都推给了成家兄弟。看来他在上表的时候就已经找好替罪羊了。然后司马昭还假惺惺地提出不要以庶民的规格安葬曹髦，建议“加恩，以王礼葬之”。皇帝只能以王爷的规格下葬，这还算是开恩呢！太后很痛快地答应了，毕竟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愿意做得太绝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曹髦被杀时毕竟是皇帝。尽管有太后的诏书，尽管司马昭极力为自己辩解，皇帝被杀了也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当时有个大臣叫陈泰，也是曹魏的忠臣。《魏氏春秋》说他和司马孚一起枕着曹髦的尸体大哭。当时陈泰官至太常，司马昭找群臣商议对策时，大家都到了，就差陈泰了。也是，事已至此，开这个会也没什么用了，还能说什么呢？司马昭让陈泰的舅舅荀顗去叫他，陈泰对舅舅倒是给足了面子，随他一起来参加会议，但他对舅舅也很不客气，他说世人常拿我和你比，但现在看，你还真不如我！陈泰在会上提出“诛贾充以谢天下”，但贾充是司马昭跟前的大红人，司马昭可舍不得杀他，于是就请陈泰“更思其次”，想一个更退一步的办法。陈泰回答说，这就是最次的了，没有更次的办法了。只有最次，没有更次！言外之意就是应该杀了你司马昭才足以谢天下。

司马昭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最后决定就拿成家兄弟这对愣头青外加冤大头当替罪羊了，别人愿意说什么也不管了。于是下令逮捕成家兄弟，送廷尉治罪。《魏氏春秋》记载，成家兄弟听说要被治罪当然不干。哥俩决定暴力抗法，两人脱光了衣服，爬到屋顶，与来抓捕的官兵对峙。还“丑言悖慢”，就是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可能还说出了是受谁的指使这样的机密事。官兵们一阵乱箭才把这哥俩制服，逮捕，送交廷尉。最后成家兄弟被斩，并夷三族。这哥俩的遭遇告诉后人，做事一定要动脑，千万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即使是领导也不能轻信。更不要以为领导交办大事就是对自己的信任，办好了就能飞黄腾达，要知道领导可能给你一个馅饼，也可能给你一个陷阱。

国不可一日无君，曹髦死了就要另立一个皇帝。可是立谁呢？经过司马昭与群臣和郭太后的商议，最后选定了常道乡公曹奂。曹奂字景明，其父燕王曹宇是曹操的孙子，所以曹奂是血统纯正的曹家子孙，他被选中做皇帝这一年才十五岁。魏咸熙二年，晋泰始元年也就是公元265年，二十岁的曹奂“禅位”于晋武帝司马炎，彻底结束了曹魏的统治，历史由此进入新的纪元。后来曹奂被安置得很好，从皇帝位子上退下来后就被封为陈留王，直到晋太安元年（公元302年）去世，终年五十八岁，谥号“元皇帝”。所以曹奂被后人称为“陈留王”或“元帝”。

公元260年，曹奂即位，改元为景元元年。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赏司马昭，进位他为相国，封晋公，十郡封地，加九锡。平定诸葛诞叛乱后，曹髦曾把司马昭的众多儿子里没有爵位的都封为列侯，所以到了曹奂的时候没谁可封了，就干脆封他的侄子。下令司马昭所有的侄子中没封侯的一概封为亭侯，当年关羽立了那么大的功也才封个亭侯，现在这些侄子啥也没干就当上了亭侯，真是不公平！这还不算，曹奂还赐司马昭“钱千万，帛万匹”。司马昭还和以前一样，坚决不接受。

虽然每位皇帝上台按例都要封赏群臣，可是曹奂这次对司马昭的赏赐也太重了，不像是例行封赏，更像是立了大功之后的恩典，但事实是司马昭最近什么功也没立，什么事也没做——除了弑君。所以司马昭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封赏，如果接受了别人会怎么说？“司马昭被重赏，是因为他杀了皇上”？司马昭可不傻，他可不愿给世人留下口实，决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接受封赏。而且他一向标榜仁政，极力树立自己“仁德”的形象，决不会为了这些虚名把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毁了。还有一点，这次大手笔的封赏可能不是司马昭的主意，也不是皇帝的主意，更可能是司马昭身边那些利用一切机会来溜须拍马的佞臣的主意，不过这次很可能拍到了马腿上——在这个敏感时期重赏司马昭，那不是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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