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乡
        自打那一天起，父亲对十七的态度就完全改变了。

        在外人眼里，往生和十七仍然是相亲相爱，形影不离。十七已经在往生家中生活数年，镇子上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知道往生的父亲对待这个孤儿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正因为这个原因，十七得以继续留在往生家中，不用担心被赶出去，毕竟突然将十七赶走有损于往生父亲的名望。但大门一关起来，情形就与之前不同了。往生的父亲病得更重，更少露面，但他已经禁止往生再与十七来往。两个孩子住的房间原本紧挨着，在那天之后，十七就搬到了另外一个院子。往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令父亲有这么大的改变，然而他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只能默默承受，将在家中的大多数时间用于学习魔法。在家中两人已经很少碰面，纵然在偶然间遇见，也只有一眼默然的对视。

        不过父亲的权威只能在这扇大门之内发挥功效，出了这扇大门，就是它无法涉足的领域。而且往生的父亲似乎是过于迷信自己的权威，而忽视了小孩子的天性，他的严令并没有对两个孩子的友谊产生太多影响。而且，两个孩子已经开始上学了，学校远在罗哈城内，一个月里只有几天的时间会回到家中，而其他的时间，他们在城内尽情享受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两个孩子都很聪明，学校里的课程没有多少难度，只是往生有魔法课程，而他的老师水平有限，因此学起来有些吃力。十七虽然有心，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魔法启蒙门槛很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没有困难，但是毫无天分的特例依然是存在的，十七不巧就是其中之一。

        往生每日被魔法课程折腾得头昏脑涨，看着每日里都很轻松的十七，心中羡慕得很。十七在学校里交到了不少新的朋友，他常带着新朋友们来找往生一块玩。往生也很想加入他们，但总是没有时间。

        十七交的这些朋友中，有一个女孩与他的关系最好。那个女孩名字叫艺蕊，是罗哈城人，父母在城中开了一间小作坊。艺蕊与往生和十七年纪相仿，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拥有一副悦耳的嗓音和活泼开朗的性格，是学生之中的万人迷。不止十七为她着迷，往生也对她颇多关注。

        十七很快以他的聪慧与学识引起了艺蕊的注意，逐渐两人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十七与往生呆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而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十七嘴里更多提到的也是艺蕊这个名字。

        这是往生与十七之间隔阂的起点，原因稀松平常，是形如“我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而你只把我当做好朋友之一”这一类的理由。

        在罗哈城的求学生涯并不长，联邦历2203年，往生的父亲在病榻上躺了十多年后，硬咬着牙支撑过了最后一个冬天，却在春天刚来的时候去世了。这个春天格外寒冷，这寒冷的世上，往生再无一个亲人。

        至于十七，他从未有过亲人。

        往生父亲临终之前将往生托付给一个旧友照料。他的这个旧友在联邦中部某个领的一座城市里担任行政官，在往生父亲去世之后，这位旧友放下一切事务赶来奔丧，并且亲自操办了葬礼。如今葬礼结束，此间诸事已了，他便带着往生与十七离开了优绵镇。自此以后，直到以首王的名字结束了他创造的那个时代为止，他都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此时，魔法学习中最重要的“神授五年”已经进入了第四个年头。我们虽无从得知往生确切的学习进度，但确切已知的是，他最终并未能取得正式魔法师资格，而且距离这个目标相隔极远。有理由相信，往生在此时的学习进度可能只有十小节左右。联邦除明城领外，各地学校教出来的学生大多集中在这个层次，这侧面反映出他缺乏在这一方面的天赋。他此后极少提及这段失败的经历，当他试图融入明城领时，还因此遇到了很大的阻碍。

        往生称这位父亲的旧友为“叔叔”，叔叔年纪与往生的父亲相近，此时也有近六十岁。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女儿，后来被他送往明城领学习魔法，学成之后在明城领军中任职，后来升到某镇副都统，在一场与帝国西翎的小**之中阵亡。叔叔的妻子悲伤过度，忧思成疾，过了两三年也病逝了，只余下叔叔孤零零一个人。他收养往生，一方面是旧友所托，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打算，老了之后能够后继有人。然而，这份善意只是被施与旧友之子，也就是往生一个人而已，没有十七的份。往生父亲的葬礼结束之后，在此地的产业大多由叔叔做主进行变卖，仆佣杂役尽数遣散，十七也在遣散之列。往生得知这一消息后，赶忙去找叔叔求情，请他将十七留下来。

        叔叔起初并没在意往生的这一请求，以为只是两个人年纪相仿，时常在一起玩耍所以有些微感情，他劝往生等到了新家，很容易就可以交到新的朋友。但往生的态度很坚决，叔叔有些怀疑，才找来了原本家中管事，细细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那个传自帝国西翎隐世洲的秘法他有所耳闻，结合两个孩子的情况，他很容易便猜到了事实真相。此时此刻，除了表达对旧友的同情之外，他也明白此事处理起来并不简单。两个孩子自小一起长大，在刻意培养之下，彼此间的情谊深厚，牢不可破，他与往生相识才不过数日，处置不当，只怕这孩子很难与他亲近。但那另一个孩子已经没有价值了，或早或晚，总得把他自往生的生活中清理出去。叔叔亲自拜访了罗哈城的行政官与治安官，花了些钱疏通，拿到了合法将十七一同带走的许可。然后，他告诉往生，十七并没有合适的身份，若是想要带他一起走，只能签下一份佣人的契约，以受雇佣的仆从身份同行。

        往生心中略带忐忑地将此事告知十七，但十七只考虑了一小会便答应了。这让往生大喜过望，他私下向十七保证，虽然有这一份契约在，但他绝对不会把十七当做佣人，而是当做彼此平等的朋友。

        怀着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两个孩子与自己的过去作别，踏上旅途。在这一年，明城领发生了一次震动整个联邦的大变故。明城领和西翎教区爆发了一场大战，正当战争进行到紧要关头的时候，明城领大领主暴病而亡。而诡异的是，在大领主暴毙前一个小时，大领主唯一的儿子，也是大领主法定继承人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家中，死因不明。与此同时，原本分散在各地御敌的四大龙卫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返回明城，共同推举凶龙卫指挥使，同时也是大领主的弟弟展烛接任明城领大领主之位。联邦二十六领，各领领主皆是经由法令规定程序推选出来，唯独明城领是世袭，这种特殊制度的形成原因与存续原因很复杂，而且也不是本书叙述重点，在此就不再赘述，但纵然是世袭，大领主继任也需要经由明城领议院推举，上报联邦元老院批准，并且需要联邦议会审议才能最终就职。而展烛完全跳过了这些程序，就已经宣称自己是新任明城领大领主，并开始实际行使大领主的职权。他宣称自己的举动有法令的支持，因为此时明城领与西翎处于一场大战之中，战争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战时特别法案赋予明城领以特权，可以不经过元老院与联邦议会就自行决定重大**，甚至包括在大领主突然逝去或因故无法履职之时决定新任大领主人选的权力，只需事后向元老院报备。但如此一来大领主与大领主继承人死亡的时机就耐人寻味了，四大龙卫的突然出现也充满阴谋的气味，除非他们能提前知道大领主的死亡时间，否则绝不可能大领主前脚刚死，后脚四大龙卫就都到了。阴谋的主使毫无疑问便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新任大领主展烛，可是此人在明城领中声望甚高，在军中更是一呼百应。明城领各大军团总制、卫指挥使中一多半都是他的亲信，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军中每一个角落，他早就已经架空了他的哥哥，只是差一个大领主的名分而已。对于他的继任，明城领中一片欢腾，鲜有反对之声。

        圣都对明城领大领主暴死极为关注，第一时间便派出了调查团赶赴明城领调查真相。但是明城领铁板一块，能找到的证据极为有限，无法对展烛定罪，而前线部队节节败退，西翎大军已经深入边界数百里，很难说不是展烛刻意所为。无奈之下，调查团只能宣布前大领主与大领主继承人之死并无疑点，展烛继任明城领大领主的行为合法。这个调查结果一经公布，前线就打了大胜仗，一举将西翎大军打出了国境。

        圣都元老院的元老们此时都有一种有劲没出使的憋屈感，几天之后，也不得不正式对展烛下达了大领主的任命。

        正式就职之后，新任明城领大领主展烛按照惯例公布了继承人人选。明城领大领主最晚在四十岁的时候就需要确定继承人，而展烛此时已经四十六岁。他选定的继承人是他的儿子，展铭青，今年二十四岁。只是展铭青这个人已经有七年没有在明城领出现过了，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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