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刘生是个讨好型的人格，他不愿意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不如意不高兴，尤其是因为他而不高兴，他草草吃了午饭，回到店里更加卖力的干活，姐姐刘素云一下午总劝他歇歇，姐夫徐正林看到刘生依然为他卖力干活，再加上早上刘生卖出去一车货物，自然心态也缓和不少，当初刘素云和刘生说的没错，他徐正林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刘生一天能给他带来效益，他就会对刘生好一天，如果有一天刘生对他来说是负担了，徐正林绝对对刘生冷眼相看。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姐刘素云一直在问刘生三矿怎么样，一车货怎么卖的，在她看来，自己刘家就这么一个男丁，自己总不能一辈子给他徐家续香火吧，她刘素云做女人的，剩下的大辈子就两件事，一是把自己的孩子培养好，二是把娘和刘生照顾好。近来刘素云一直想给刘生置办一个店铺，自然要多了解三矿的情况，刘素云也是有私心的，她和徐正林两口子辛辛苦苦在新工地置办下铺子，心理还是不愿意让弟弟留在新工地干这行，毕竟就这么点市场，多一家就是少一分利益，正好三矿的开发满足了这个条件，弟弟在那边也能挣上钱，自己家也不用多分出去多少资源。

        徐正林也接受了刘生要走的事实，听到刘生说那边三矿有工厂采购让他明天准时送货，徐正林是个有心计也爱面子的人，表面上也支持刘生去新工地卖货了，还早早的帮刘生往三轮上搬货，不是因为他徐正林要把面子做的多么漂亮，而是起码现在来说，刘生所卖的货还是帮他挣钱，而且他总感觉刘生会有大出息，现在的客气，不也是为以后投资嘛。

        刘生到了三矿开发区，发现昨天中年男人的越野车不在，刚准备从宾馆大院出来，迎面撞见了昨天姓李的小伙子，赶紧上去说是昨天或没带够，那个领导让今天补齐，那姓李的小伙子名叫李文全，也是个自来熟，给刘生指了块地方，让刘生把货卸下，趁着刘生卸货的行当去撒了泡尿，回来跟刘生侃大山，说自己是中年男人的外甥，那男人叫王成，是矿区**洗煤厂的副总，专管设备采购和后勤补给的，本来这给厂子里置办这些生活用度琐碎货物的事情都是他李文全跑，王成主要还是大设备的进购上签签字，昨天正好看见刘生，估计是一时兴起才从刘生这买了点。

        刘生听完介绍，虽然不怎么搭话，就是一直笑，但心里也不傻，也知道这李文成所说就是这种食堂采购都是他李文成说了算，那个中年王成副总一般根本不会管这个事，当即就把提前买好的两包烟递过去，说：“李经理，这天也怪冷的，以后我给你送过来，你也不用跑那么老远了，有什么要捎带的随便提。”

        这李文全也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是一直跟着他舅舅王成打下手，虽然厂里人因为他舅舅的原因都很对他客气，但因为他还小，还没人真把他当回事，刘生这一声经理叫道他心坎里了，加上递过来的两包烟，自然笑得更加起劲儿了，跟刘生称兄道弟，连叫刘生一起进屋里喝茶，刘生陪着笑出来以后，发现这三矿开发区和三矿矿区连接的口子还是没什么人，而且时间还早，干脆今早就不在这待了，跟那边大军知会一声问了路，往东向开发区里面转转熟悉一下也行。

        这开发区里面和那边路口完全不一样，人也比路口那边多一些，街边商铺也都盖的差不多了，就等政府入驻了，到那时水电一通，山上的工人分了房子下来住，这边就热闹了，刘生边骑着三轮边吆喝，这一路还给建筑工人卖出了几袋盐醋酱之类的佐料。再转转发现街尾有一片建筑，是单层的一整排，单层上还有一个棚子盖着，走近一看，是外面的商铺围成一个正方形，估计里面围着棚子盖着的地方也是商铺，门口已经有人收拾准备开业了，他上去一打听，原来这里是三矿规划的农贸市场，外围大多是卖副食水果之类的，肉菜粮油都在里面。说完还给刘生指了正门，刘生顺着正门走进去，里面还没有多少商铺入驻，还是一片大空旷地带，听刚才开熟食店的老哥说这里面的市场规划空地上大多是要建成仓库，只有进大门里面一圈是规划成了商铺，至于卖鱼卖鸡卖肉的，因为气味大，被规划在后门一圈。刘生出来一追问，了解到这整个三矿地区根据自治区上面什么什么会议精神规划，只让这里卖农副产品，到时候三矿建成了，这里肯定人满为患。

        刘生看这里不错，他刚在主街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卖农产品的合适铺子，也心里敲定了八成是要在这里开店。细问之下怎么租商铺，那超市老板一听顿时警觉，心里想别这小伙子也是来开熟食店抢生意的，刘生一下就看出来老板的顾虑，连忙解释自己外地来的跟着姐姐一家干活想出来单干，不知道有什么门路，看这里不错想在这边租个房子卖调料。老板一听刘生自报家门，也知道刘素云需整理两口子，而且不是同行，刘生又递了支烟过去，给老板点上火，老板抽了一口才说：“这个市场呀，是新工地工商局规划建的，建成了房屋也有一部分分给工商局工龄长的员工了，你要是想租，先去找工商局问问，不过我建议你去找分到房子的工商局职工，租下来手续少还便宜点。”刘生听完连说谢谢，他是个不愿意等的人，当时就赶紧回家和大姐说了这件事，大姐一听那地方那么好，快给刘生置办下也行，下午三点之后就带着刘生来到工商局，一问下来，工商局说都承包出去了，刘生一听心灰意冷的，工商局也说三矿就那么一个地方能卖农副产品，这没了房子，自己单干不就没后续了，姐姐在新工地待了两年，也认识这工商局的部分几个人，问说那边三矿还有铺子空着，肯定有几家没租出去，还有没有办法能租上房子，那边坐着一个大姐搭话了，说：“老陈那边不是分了一套还没租出去么，你去楼上找一个姓陈的老汉，跟他商量商量。”

        刘生一听又来了激情，赶紧跑上楼在办公室找到一个姓陈的大叔，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姓陈的在三矿农贸市场确实有个商铺，但是要价比工商局贵了两三成，老汉脾气也不太好，一般人来找他讲价，没有几句就给人撅出去了，这才一直没人租他的，眼看着工商局和同事的房子都租出去了，他这才着急，但是又不愿意便宜租，正好刘生过来，新工地不大，老汉知道刘素云家老实巴交的挺厚道，看刘生也蛮顺眼，就说着等下班了去买调料的时候把这事定下，自己房子是贵了点，还有个院里的仓库，要是能一起租了还可以便宜些。

        到了晚上老汉提了二斤菜过来了，当时就商量好价钱把这桩买卖定下了，还白拿了二两花椒，说到周末带刘生过去，就拎着东西走了，后面姐夫徐正林看着平白送人的二两花椒干瞪眼。刘生的生活转换就是这么快，几个月前从徐州来到这里，这才不到半年，竟然就有了自己的铺子，等周末知道了房子是第几家，就可以问姐姐借货往里面搬了，工商局说市场开业最晚也就月底的事情，这还有两个礼拜不到，现在早搬进去到时候不慌乱。

        刘生的心情格外的轻松，他又感觉他有未来了，准备一会儿吃完饭叫上大王二王还有阿强去转转，姐姐今天也心情大好，给了刘生一点钱说是这几个月的工资，租铺子和货的钱到时候另算，等刘生周转开了攒上钱慢慢再还。

        刘生跑出来跟阿强哥仨碰头，陪着三人在街边河套面馆吃完饭，阿强和大王二王三人每天帮完忙后都能拿出不少各类熟食，今天剩了一点猪大肠，几人分了往汤面里面一拌，卤料味道混着大肠的独特气味顺着面汤的蒸汽飘出来，旁边桌上的几个工人闻到了直瞪眼，心里感慨这几个小子不用出力受罪吃的比老子还好，几人吃完饭后出来转了转，阿强早就看着电影院楼下热闹，提议去电影院转转，刘生还没去过电影院，当时就同意，这新工地的电影院不用买票也能进，只不过要想坐在看台上看电影，就要买票了，你要是就进去转转，或者站在后面看一会儿，一般工作人员是不会管你的，电影院就在这条街上，也不远，刘生四个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天冷没几个人愿意在外面转，倒是电影院里暖和，人也不少，大多是事业单位上班的知识分子或者有钱人家的青春期孩子。

        二王和阿强前面将近二十年从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反差。外面嘈杂喧嚣的市场，路边呼和着难听炸耳的买卖声音。脚下流淌的是混着牲口血液和屎尿的地沟水，进了这一道门帘，短暂的失明失聪之后眼见的都是打扮干净的情侣，单身来的知识分子们有条不紊。大家都安静看着对面流光的屏幕。二王和阿强惊奇、喜悦掺杂。紧随其后的是更大的失落。是总感觉追不上人群步伐的失落。本都是20岁左右的朝阳人生。这些人好像生来就知道活着的规则。我们只知道呼来喝去刚迈开腿转眼又要弯腰为人擦鞋。

        刘生又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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