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内蒙古西部的冬天日复一日的寒冷，尤其是乌海地界，工业时代带来金钱的同时，也带来了数不尽的尘埃，这些尘埃遮天蔽日充斥天空，自然的力量不会赶走自然的报复，开发十年所造成的自然环境的千疮百孔，老天爷是不会帮忙修复的，这里的人民享受着贩卖能源所带来的福利，承担着自然环境报以的恶劣天气，又咎由自取的吸食空气中的致命尘埃，这尘埃压抑在人民的头顶，也压抑在内心。

        乌海人民的性格被风沙磨砺坚韧，胸怀宽广，但由于煤矿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一部分掌控利益的人，有着数不清的明争暗斗，每一个利益集团都像一个金字塔，从上层到底层，都在与其它金字塔做平行的斗争，煤窑老板们通过赌博、胁迫甚至暴力手段获得不法利益，也与部分行政人员之间做着人各为己互相利用的丑事，底层混混成天以各类利益集团的名头逞勇斗狠，打架斗殴成了如买菜吃饭一般平常，刘生每晚在门口收拾货物，都能看到对面饭店灯光里的各类身影，那些身影出来后，胜利者容光焕发，失败者一蹶不振，还能看到瘾君子苦苦乞求，也能看到路边街角年轻后生们约架斗殴，刘生害怕那些场景中的一切，他是农民出身，一家子都简单老实，在他看来，自己一家人通过劳动所奋斗出的锦衣玉食比这些利益集团的生活幸福的多，改革开放初期私人不断瓜分社会资源，快速经济发展的影子里，刘生所害怕的这类现象，甚至要比努力劳动赚钱的行为更多。

        大王二王和阿强像三个连体婴儿，从记事起就每天待在一起，没有什么手艺和文化，最近大军在三矿新开店铺忙不过来，这三个小伙子也就随之忙起打下手和跑腿的活，在大军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遣派其中一两个过来置办货物，其中二王最精明，自然每次都有他。

        “生哥，给配两斤花椒、两斤大料、两斤干辣椒、一斤香叶、一斤桂皮、半斤肉蔻、半斤三奈.......”二王一进门像是回自己家，这只手捏个大枣，那只手抓把花生，也不顾及上面数不清的灰尘调料，抓起就往嘴里放。刘生看着二王自然的行为，心中也泛起一些亲切，边备货边说：“二王，你狗日现在当了大老板了，腰缠万贯可不要忘了小弟。”

        二王一听来劲了，凑到刘生身边说：“生哥，三矿那边真的是热闹，我跟大军哥过去，卖的比在这边快两倍，他们爷俩起早贪黑做的卤肉都不够，半天就完事了，你要不要去三矿看看，回头咱们也做点小生意，你有文化，我就跟着你干，你带上我，就是带上了我们兄弟三个，大家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也去看电影，也去舞厅。看看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是怎么生活的。”跟随来的阿强也附和说好。

        刘生一听笑了，说：“你俩小子想挣钱，不如先娶个媳妇，当个上门女婿，让你老丈人替你挣钱多好。”

        阿强哈哈一笑“咱可不着急找媳妇，找了媳妇老丈人欺负咱，小舅子吸我血，不过我现在也看街上婆娘着急了，不过咱有渠道，三矿那边开发，警察市政还没到，那满胡同的小姐倒是不少，我听他们说一个比一个水灵，搂着腰就不想走了。”

        二王一看自己兄弟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说“你娃子才16，从哪听来的半道子传言，大人说的重要事都不记，这些事倒是记得门儿清。”

        刘生并没有在意两人开的玩笑话，而是在心里默默思考，这三矿真就那么好？每个提起的人都夸，而且众人都表示要不是在新工地有安稳营生了，也都跟着开发步伐去三矿了，这思考的苗头一起便止不住，刘生准备第二天就跟着大军的肉车一起去看看，晚上和姐姐一商量，便决定明天骑三轮车去在大军店旁边摆摊试试，刘生是个不拖延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起床称了几斤调料，装了些瓶瓶罐罐就奔向街头大军家，到了看见大军也准备走，被邀请吃了一顿羊杂，内蒙人本来是不吃动物下水的，后来资源开发天南海北的汉人来到这里，本地人不要的下水自然成了他们的挚爱，并且在内蒙的冬天，肉比菜实惠，大军炖的这一小锅羊杂，没放一点配菜，一整锅都是满满的料，刘生吃的暖和，蹬三轮也有劲，和大军带上大王二王和阿强三个小伙子，一路上聊天侃大山，七八公里没有一会儿就到了。

        三矿处在乌海西南部一处丘陵地带，早在多年前勘探队就盯上了这一片全是鼓包矮山的地方，今年才实锤下面有大量的优质煤分布，如今国家促进经济又快又好发展，工业与人民生活急需大量煤炭，三矿一探明，乌海市政府便上报建立了新矿区，就处在山间的一处缓坡，距新工地不到十公里，隔了三座低缓小山。新工地的最大煤炭产区，真正的二矿在新工地向北十五公里的腾格里沙漠边缘，新工地的建立，是为了延长煤炭行业生产链，化工厂居多，照现在看来，新工地和乌海银川地区的煤矿，就要靠三矿来供应了。

        三矿目前大都是砖瓦平房和临建板房，真正的主街和市场市政工程还正在建，这里几乎没有本地人，全部都是施工队和矿井工人，三矿刚刚探明储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开发，哪怕周围生活保障不完全，为国家提供能源这件事可是迫在眉睫，这边城区还没规划好，那边各大煤矿厂商就已经开始生产了。一个新的矿产开发区或物流开发区成立，哪怕市政还不完全，首先进驻的大都不是公安和银行，而是嗅着金钱味道的利益集团，三矿这个词在**上刚出来的时候，基建工人替换撤走的勘探队，第二批来的就是煤矿工人了，到了部分能凑成人的临时建筑和简陋平房建设完成后，第三批来的就是市内外的皮条客和围湖放赌的**，

        政府为了三矿的快速开发，或是为了部分贪腐的利益，在暗地里也为黄赌放了一些绿灯，这种桌子下的政策极大促进了三矿的发展，乌海市内、甚至于银川周边的大车司机一传十十传百，冲着诱人的黄色和赌博，哪怕不惜连夜赶路，也要来三矿歇脚，大军的熟肉摊子就在新建成的大车旅店旁边。

        三矿的这处大车旅店据说是一位本地专管资源开发的哪位领导的小舅子开的，山上的煤矿主为了行方便，都会多少知会一下运煤司机在这歇脚，就这几个平房和一处空地，竟然成了市内吞吐运煤车最大的物流地方之一，大车旅店对面就是一片临时建筑，吸引着大车司机的深夜娱乐就在这里。

        刘生几人到这里已经八九点，熬夜跑或者夜生活的司机们现在还都在睡觉，煤矿工人们上矿山要晚上才能下来，只有一些建筑工人来大军这里买些馒头凉菜垫垫肚子，大军告诉刘生：“生儿，我来得早是为了早些时候可以卖点包子馒头给工人司机，这片地方还没多少常住人，工人司机都在单位食堂吃，没有多少人家自己做饭的，你之后就主要带点盐酱醋花生这些配饭的，肯定是卖得快。这些干货就少拿点吧。”刘生听了点点头，他也认为应该这样。

        一早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工人来买些馒头凉菜，卤肉调料一点没卖出去，刘生着急，左顾右盼这片地方，路是很宽，这片区域是三矿开发区和矿山的接触口，大车站向西几百米就有一条上矿山的大路，再往远看依稀能看到洗煤的厂房，就这一处鸟不拉屎的地方和那边的十来家厂房矿井，就贡献了乌海市今年GDP的10%。车站东北边，就是正在建设的三矿开发区了，政府规划是建设能容纳10000人的居民区，市政管道等一应俱全，到现在已经建成大半，矿山上的工人也都陆续搬下来办了户口常住了，市政商业到了年底也差不多都可以入驻，再过二三年，这里就会成为像新工地一般的成熟居民区。

        刘生闲了一早上，到了中午旅馆和山上才开始出人，大都是来买大军熟肉的，刘生远远看到旅店那边唯一一处小二楼出来一个穿呢子大衣的中年人，在这地方，都是穿着干活衣服，像这种穿着讲究走路慢吞吞的人，一看就是领导，刘生从小到大上学，对所谓的领导有些惧怕，一时间面对着自己毫不相关的不知名领导，竟然有些可笑的紧张。

        那人走来大军的店铺上，点名要了猪头肉，转头看了一眼刘生的摊子，有些诧异，慢吞吞的走到刘生三轮车跟前，问道：“后生，卖调料啊，都有啥？”刘生有些紧张，回答说：“叔，花椒八角大料咸盐之类的都带了点，我跟着买熟肉大哥一起来的，还有点瓶瓶罐罐的酱醋什么的怕冻坏放在他屋里。”

        中年人一听点头，说：“行，你带的花椒、八角、大料、盐、醋、辣椒我都要了，正好你这有，我就不用去新工地了，你给我拉到那边那个二楼，找小李装车上，问他要钱。”

        刘生按吩咐照办，来到旅馆院子里的小二楼，找到一位姓李的小伙子，把货装在一辆吉普车上收完钱就瞪着三轮出来了，刚出宾馆大院走了一二十米被中年人拦住，说“后生，你明天来了带一件油、一斤五香粉、一斤......，早上还送在那辆车里，到了给你钱。”刘生认真记在脑子里，到了大军店门口要了张纸记下。

        大军一看刘生走运第一天就碰见大客户，叫了两声刘生，说“生儿，那个男的估计是山上哪个单位里面管采购的领导，要不就是小煤窑老板，反正今天肯定是在你这给单位食堂采购。”

        刘生点头说道：“可能是吧，他又让我明天送来一些今天没拿的。”大军看了看刘生记的纸条又提醒说：“他让你带的说什么一斤二斤的，你别认死理就给人拿一二斤，多个半斤八两的都没事儿。”刘生应和了几声后发现大军这边也不忙，自己货也基本都让中年男人买走了，对大军说“大军哥，那我先回去给我姐帮忙了，你多会儿会。”

        大军一听刘生要回，说：“那你先回吧，我就等着晚上工人下班回来那一阵买的多。”

        刘生骑着三轮车帮大军捎带了几个盛肉的塑料桶。给大军放在新工地的店里后回到大姐家刚刚过中午，刘生进门，大姐看刘生这么早回来，以为刘生碰见什么事情了，连过来问三矿那边怎么样，刘生准去三矿这件事之前一直没跟姐夫说，旁边姐夫徐正林没了刘生帮忙，累了一上午，现在看到刘生回来，自然满脸不高兴，说：“那三矿能有什么事，天上能下银子吗？”

        大姐刘素云一看丈夫毛驴脾气上来了，也就不搭话，刘生不愿意姐姐两口子因为自己吵架，说：“姐，今天碰见个贵人，把一车货全买走了，喏，这是卖的钱。。”说罢掏出姓李的小伙子给的钱，交给姐姐。姐夫徐正林一听卖了一车货，看到钱后，气消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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