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 / 2)
        连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在车上刘生倒没有觉得多累，下了火车自然腿脚打软，按着信中姐姐的指示，倒不用过多问路，出了火车站一拐就有直达矿区的车，刘生一下火车就闻到莫名其妙的味道，他知道这是不远处各类烟囱的成果，矿区和市区的这条路这几年已经被来往的运煤车啃食的差不多，两米一个坑三步一条缝。刘生看着外面不见太阳的天，空气里飘着莫名的霾，心中也飘着莫名其妙的霾，他心中所想的奋斗地方，不敢想是北京那种国际大都市，起码要像包头一样，生产着钢铁，城市也是钢铁的样子。倒是乌海也不差，生产着煤炭，空气中当然要飘着煤灰。车开的很慢，刘生可以清楚看到路边行人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小商小贩，卖生活物品烟酒副食。偶尔有刚从煤井里出来的工人，大都体型干瘦，被煤井浸染后浑身黢黑，反而更能融入这片灰雾朦朦的天地，偶尔能看到几个带着棉布口罩的人，口罩上像是又长了一个脸，那张脸的眼睛正在戴口罩者的鼻孔，每个戴口罩人的鼻孔都有两颗深邃的黑洞，那是口罩拦截下空气里的煤灰。

        刘生近期像一个思考者，这一路走开他几乎没有和人说过话，只是在不停的幻想他的未来，要说没考上大学，这十年的苦读给他带来了什么，应该是幻想未来的能力，如果刘生没读过书，他一定对未来没有什么规划和向往。这就是刘生和兄弟姐妹或是同乡邻里大部分人的区别。汽车缓缓驶过，他的理想也随着缓缓成熟。刘生改变了想法，他在火车上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他想成为西装革履的那一类，看上去就体面干净，而不是出苦力的哪一类，不是刘生怕吃苦，而是他不想让自己吃苦的同时，自己的的家人也吃苦。

        矿区也部仅仅是工厂和仓库，当然有一部分居民区，居民区的中间是一片小街，一个大十字路口，邮局、银行、公安等小镇必备的事业单位都在这里，当然还有不少店铺，矿区名叫新工地，地如其名，这片地方开发时间不长，这条主街的楼和路都干净、敞亮，这才是这片戈壁滩里的绿洲，这才是刘生中意的地方。刘生下了车，第一次踩在这个矿区的土地上，亲切又陌生，他的灵魂已经在每个夜晚的梦里和梦醒的凌晨来了无数次，此时此刻他的身体才追上灵魂踏上这片土地。

        这片矿区不大，但人很多，这条全是二层小楼的主街，屋里屋外摆满了商品，刘生被大十字路口的一群人吸引，慢慢走过去，走近发现是一群小孩子，他以为是学校活动，再走近又觉得不对，这群孩子没有平时小孩那么吵闹，也不活动，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残疾，几乎全部都没有手足，他们统一的不会说话，再仔细一看这群孩子们被几个大人领着，旁边也有牌子，通过牌子上的字和大人的解说，他了解这群孩子因为各种意外导致残疾，几个大人们都是什么协会的带孩子乞讨求生。刘生发现这些孩子对大人们并不依赖，而眼神里都充斥着害怕。刘生观察了一会儿就带着疑惑走开了，在他想来，旁边就是警察局，如果有什么阴暗的地方，也不会出现在警察局门口吧。

        刘生依照信上所说的，问情方向后，一直沿着主街往北走到街尾，是一处农贸集市，粮油、蔬菜、肉食、五金等店铺每种都陈列几家，刘生一眼望到刘素云信上说的店名：徐家粮油调料。姐姐姐夫家前门是店铺，到了后面是一片院子，住的地方就在院子后面，进了院子，就看到一老一少量人，是大姐的婆婆和小儿子，刘素云驾到徐家后为其添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市里寄宿学校读中学，小儿子才刚刚会跑，简单打了招呼刘生就到了自己的屋子。大姐算准刘生最近就到，早在前几天就收拾好一处屋子，这处屋子就是刘生的住处了。今天周末，生意出奇的忙大姐把刘生带到屋子里就又回去，忙到晚上两口子才回到后院收拾，刘生刚来，也没找到合适的营生，看大姐一家这么忙，考虑了一下午，准备留下先帮大姐干几个月活，边帮忙边观察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可做，当时和大姐一说，大姐当然同意，她们两口子虽然忙，但是这片矿区他俩也才来不久。两人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根本没个认识的人，不熟的也不敢雇佣，新工地是一处移民区，哪里的人都有，小偷小摸的事情时有发生，大姐两口不愿相信外人，一听到刘生愿意留下帮忙当然满口答应。

        谈好事情后几人相对无言，姐夫徐正林忙了一天也不愿意再多话茬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把刘生带出门置办一些洗漱用品和今天的晚餐。新工地的夜晚十分热闹，下井的工人晚上一般是不出来的，忙碌一天的工人多在家休息做饭，偶尔出来也是为了洗澡，现在正值夏天，大部分人选择在家打一桶水简单冲洗，只有碰到休假的工人才有闲心出来泡个澡搓搓背。刘生对这里的景象并不熟悉，他近二十年都在村里待着，眼界仅限于书本和长辈的胡侃，真正见到小镇夜色，自然有很多新奇。东工地依靠一矿二矿发展很快，虽然自然环境艰苦，但是经济情况良好，居民都很富足。

        “刘生，你别看这里风沙大环境差，可是工人居民都有钱着哩，俺跟恁讲，老家人恨不得一分钱掰两瓣话，这里的人不一样，收入高，工人都是四川的，四川人亏待不了自己的肚子，每月开支他们卖肉卖菜，自然调料粮油也不少买，内蒙本地的都是文职上班，来钱容易，工资也是到手就花，你以后卖东西就紧着这两种人伺候，像咱老家的，出来了也不舍得花钱，逛半天也没个买东西的主意，你就别叼他们了。”姐夫徐正林估计是因为家里只有女人孩子没人聊天，如今和刘生待在一起，是有说不完的话。刘生也愿意做一个倾听者，自己出门在外，免不了姐姐一家的帮衬。自然对徐正林很尊敬。

        两人逛了半天，徐正林没有媳妇的管束，自然充大头多买东西，熟肉、整鸡、凉菜、各种面点馃子没少买，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刚进门碰见大姐刘素云将一个二十二三的女人送出家门，刘生看这女人和之前村里的不太一样，穿着牛仔裤和衬衫，青春靓丽，笑起来开朗，看言行也不柔弱，打眼一看就是持家的好女人。刘素云看着哥俩回来，给简单介绍了一下，对旁边女孩说：“娟儿，这是我弟弟，刚高中毕业，来我们两口子这准备待一阵，以后你有啥要帮忙的就过来叫他。”说罢又转头跟刘生说“这是沈娟，跟你一样也是高中毕业，这刚嫁人两年，和丈夫一起在咱们旁边卖酿皮，这不是今天剩点酿皮给咱们家送来了。”刘生听完笑着打了个招呼，沈娟也是微微一笑伸出手要握手，刘生有些差异，虽然已经改革开放，外面的文化潮流冲了进来，但是大部分人还是约束在男女授受不亲，很少有握手动作，尤其是在嫁了人的女人身上出现这个动作。微微诧异后他看着沈娟的微笑，伸出了右手轻轻握了一下。

        沈娟和大姐刘素云又闲聊了一阵，便回家了，刘素云也满脸笑意回到后屋，说：“这沈娟真是个好媳妇，又能干人又好，经常给咱送酿皮。”刚说完丈夫徐正山就接话了：“这姑娘是挺不赖的，可是你看他丈夫不好好做生意，整天就知道跟点混混喝酒商量怎么挣大钱，恁看吧，迟早有一天被带坏。”大姐一听也是服了自己家男人，“你这个嘴就多得很，人家好好过着日子没事还给咱帮帮忙，你就不能盼人家点好。”徐正林也知道自己这么说不太好意思，嘀咕了半天也就是说等着看吧，别怪我没提醒。刘生听着二人的对话也不知怎么搭话，一直低头吃饭，草草洗漱完就睡觉了，已经三天没睡好觉的刘生今晚睡得死沉，只在清早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娶媳妇。

        睡醒后的刘生真正意识到这短短三天，自己的人生就被彻底改了航道，他感觉在家乡的二十年生长，就是为了这三天的易帜。刘生来到院里，刘素云的婆婆陈兰花早已起来，带着刚会跑的小孙子二雷，陈兰花只是打远瞧了瞧刘生，对于这个他只见过一次的儿媳的弟弟，她并不在意，在陈兰花眼里，她只在等每个月从学校回来两天的大孙子和现在膝下的小孙子，至于刘生来干什么，她完全不在意。

        向前来到门市里，大姐和姐夫正准备出摊，这个店铺本来很敞亮，但是各种杂七杂八的大小物件摆上之后，显得杂乱无章，卖调料粮油就是这样，各种杂粮、五香五味都得进来，关于厨房的瓶瓶罐罐锅碗瓢盆也都得进一些，刘素云徐正山两口子的调料粮油是新工地数一数二的全，只要和厨房沾边的，那基本都有。刘生刚进店还不知道具体做什么，但也勤快，赶紧从姐姐手上接过准备搬到店门口的木耳，这边姐夫徐正山起话了：“刘生啊，这做生意并不难，主要你得有老顾客，就像我，配调料配的香，人家吃完还想来...”

        “你可别吹牛了，你瞎糊弄人的全掺假，那就是占个位置好，孙桂两口子要是在你这地方，你哪还有个生意。”这两口子吵吵闹闹近十年，刘素云一听丈夫吹牛就烦。

        刘生在大姐两人的拌嘴中找到了些许乐趣，也了解到这边就两家卖调料的，一家是大姐家，主要占着好位置给个人家零售，另一家是孙桂家，总能找到便宜货，当然大部分是掺假，不过凭着低廉的价格主要供应各类饭店。也有一部分专作工匠精神的小饭店不买价格的帐，更中意质量有保证的刘素云徐正山两口子的货，张建军就是这一类，张建军家里两兄弟，他排行老大，弟弟张树军刚上大学，邻里间叫得顺口，就把两兄弟大军二军的叫，大军今年25，在这鱼龙混杂的矿区从小长到大，自然经历过不少纠纷，不过大军为人义气，从小打架斗勇，早早就辍学，二军老实巴交愿意好好读书，大军16岁起就帮家里卖熟肉，虽然他家的熟肉味道不赖，但是之前大家都穷，哪有几家经常买熟肉下酒的，大军家日子过得也并不好，不过这两年新工地开发，务工的外地人多了，本地人也收入变高，自然熟肉生意也好，家里收入提上去了，大军也没结婚，这几年狠抓弟弟的学习，一家子就供弟弟上学，二军也没差下，去年就考上了大学，算下来和刘生是同一届的考生。

        大军铺子在街头，因为是祖传的卤肉手艺，对调料的要求很高，大军也继承了父亲的地道，从去年开始就一直购置刘素云徐正林两口子的调料，一来二去也感觉老实巴交的两口子不赖，两家的来往颇多，坊间大部分人也都知道正直的几家人名声不赖，自然大军的熟肉店、徐正林的调料店、沈娟的酿皮麻辣粉店声音是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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