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 兴师问罪
        一日，筱兰至严泰书房。案头，一碗未喝的银耳莲子羹，一摞摞散落的宣纸（有纸莹润雪白，有纸柔和米黄，皆质地细密），倾侧的紫金方砚台，平躺着的陈年老墨和毛笔（毛笔笔杆镶玉，笔头红晕通润）。

        “泰儿真乖，还在念书呐。”筱兰轻抚着严泰，问道：“这几只笔？”严泰一脸欣喜：“娘，这可是鼠须笔，出自（湖州府）‘望名笔斋’……是安兄特意给我带来的，一支笔一百两银子呢，我都舍不得用。有了这好笔，我肯定就能写出好字来。”筱兰微微一笑：“泰儿啊，笔是历代世家的心爱之物。但要摸透书法的神韵，不仅要关注笔的质地，还要知道如何用笔。”严泰不禁道：“娘，都说五指执笔，执笔必须掌竖。你看，掌是竖起来了，可腕部就死死的。”筱兰道：“应试之时若是文书不好，可是要吃大亏的。”严泰一脸苦闷，不禁抱怨：“娘，我不想考功名，你和爹为什么非要逼我。”他见筱兰一脸肃敛，低声道：“娘，据说书圣王羲之是用二指单钩法写的《兰亭序》。”筱兰沉着脸，语重心长道：“泰儿乖，考取了功名，可是光宗耀祖之事。平日里，一定要严于律己，听夫子的话……”严泰无奈点头：“嗯，孩儿谨记。”

        严泰是筱兰与赵昱的独子，筱兰望子成龙，期望严泰能考取功名入仕为官（明朝是科举官僚体制的时代，明朝的身份地主是通过科举取得了功名的地主，其主体是读书人，即士。在中国历史上，只有宋、明两朝是士和士大夫们作为社会主导群体（“社会主导群体”即“统治阶级”）的时代，其间经历了元代的蒙古色目贵族统治时代。因此，明朝的建立使江南士大夫们实现了群体回归，重新成为社会的主导群体）。然而，从小被娇纵惯坏的严泰并无心考取功名，他性烈贪玩，心智不熟。去年的院试，赵昱给提学官支足了“好处”，才使严泰考上秀才。

        这时，走来一丫鬟道：“夫人，老爷回来了，正在找您呢。”筱兰回道：“知道了。让他去我房里等着，我正好有事找他。”她脸色愈发沉郁，夹杂着几缕怨气。

        筱兰书房，“筱兰，你来了啊。”赵昱有些疲累：“想死我了。”他上前搂住筱兰，却被筱兰一把推开。“你怎么了？”赵昱皱起眉：“脸色这么难看。”他欲上前再搂，只闻筱兰怒吼：“滚开！”这一声把赵昱震愣住了。

        相视片刻后，只见赵昱一脸无辜：“究竟是怎么了？”筱兰气而不言，赵昱又道：“你这……这……你不说，我怎么……”筱兰缓缓坐下，终于开口问道：“怀仁村的那个素斋铺，你经常去吧？”赵昱一脸是懵：“什么素斋铺？我怎么会去那里。”筱兰嗤鼻一笑：“回答这么快干嘛，再仔细想想嘛。”赵昱有些不耐烦：“你究竟要说什么？”筱兰道：“我要说什么你不知道啊？”又是一番对视，赵昱无奈地点点头：“好，那你倒是说说，我知道些什么。”筱兰语调轻柔，缓缓道：“唐春芳的日子过得不错嘛，你女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啊……”

        赵昱眉头一蹙，筱兰继续道：“前儿阵子，你的宝贝女儿唐诗逸来府上撒野，要替一木匠出头。怎么，难道她不知道她的亲爹爹就在这儿？”她拉长了声：“血浓于水，父女之情还是在的，不管她是姓赵还是姓唐，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是吧？”赵昱不禁道：“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耿耿于怀。我与爹都断绝了关系，跟她们母女更是没有任何瓜葛。”筱兰冷冷道：“还叫着‘爹’呢，撇得真是一干二净啊。我问你，你女儿来严府‘闹事’，又是怎么回事？”赵昱急道：“这……这我怎么知道。”他不禁气道：“我在外没日没夜的做生意，累成了猪狗。你倒好，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没空陪你干吃醋！”

        见赵昱一脸委屈，筱兰不禁心思：“他……当真一句都不问？（问诗逸与春芬母女之事）”她凝视着一脸无辜，一身疲累的赵昱，不禁轻轻一笑，依旧冷语着：“好了，既然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脸色甩给谁看啊。”赵昱吃了一顿哑巴亏，有些不悦，他喝了一口茶，躺在竹榻上：“我累了。”他刚躺下，就问道：“泰儿最近如何？”筱兰起身，缓缓道：“这才是做爹的样子。他，还是老样子，整日摆弄着些文房四宝，没有一丝考取功名的心思……”赵昱笑了笑：“文人情怀何只在书房，改日我带他见见方先生。我跟你说啊，这方先生可是个作画的好手，必须让泰儿跟着熏陶熏陶。”筱兰不禁骂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过几年就要乡试了！这样如何考得了举人……乡试不比院试，岂能轻易糊弄过去，还是让他多念些书，肚子里多装点墨水，才是真材实料。”

        筱兰与赵昱的对话，被路过的严泰无意听去，严泰不禁心思：“我居然有个姐姐。”他万分开心：“这真是太好了，不知她长何模样啊？”

        几日后，严泰约上安楚卿（安知县之子），往城东而去。安楚卿道：“严兄定是吃厌了油腻之食。可是何必费时费力来城东呢？城西寺院里不有现成的素斋。”严泰一笑：“安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严兄，你这……简直就是黄狗奔弄堂呐。（方言：比喻找不着方向）这铺子究竟在哪儿？”安楚卿喘气着：“我说严兄啊，你不会不知道吧？”严泰挠挠头：“应该就在前头。”安楚卿累得直摇头，几番折腾，四下打听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春芬的素斋铺。

        素斋铺外，安楚卿微微一收扇：“酒香不怕巷子深，此处果然清雅不凡。”铺里有些清冷，安楚卿喊道：“小二，来一壶清茶。”

        见茶客前来，春芬上前招呼道：“两位是要清茶还是浓茶？”安楚卿道：“要最好的茶。”严泰不时四处张望，他问道春芬：“您是掌柜？”春芬应道：“正是。”严泰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掌柜，这店就您一人管吗？”春芬道：“是个小店，我与小女应付足矣。”沏好茶，春芬便离开了。

        片刻后，严泰起身，欲往后铺寻去，安楚卿疑惑：“诶诶，我说你怎么回事？莫不是？”严泰略显严肃，轻声道：“安兄，我是来找姐姐的。”安楚卿喷茶而出，笑道：“我就知道，是不是看上她女儿了？”严泰不禁道：“真是我姐姐。”安楚卿一脸懵然，严泰细细解释道：“那天，我爹跟我娘……”

        一盏茶毕，安楚卿不禁道：“严兄，此事绝非儿戏，真没骗我？”严泰用力点头：“那是自然，你我交情，我岂能骗你。”安楚卿笑了笑：“人不风流枉少年。推其年齿，定是你爹早年在外风流所致。哈哈哈，还好是个女儿，若是个男娃，不知要起多少风浪喽。”他喝了口茶：“要我说，你爹都不要她了，你还费这劲儿，还想认她？”严泰只是道：“我是想要个姐姐。”安楚卿不禁皱眉：“这事儿，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向外张扬，知道吗？还有，你爹若是不想认她，你万万不能出这个头。”严泰道：“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何模样？”

        两人言谈之际，只见诗逸走来，在门口喊道：“娘，快来帮帮我呀。”她提着一口瓦缸，气喘吁吁着，见没人应答便在门口坐下歇息，不时水眸轻抬。

        “这位姑娘，需要帮忙吗？”严泰上前问道：“姑娘？”诗逸抬起头：“嗯，这位公子劳烦您搭个手，帮我将这缸酱菜抬到后厨吧。”她话音刚落，只见安楚卿急忙上前，抬起酱缸：“严兄，这粗活还是交给我吧。”又转头问道诗逸：“姑娘，请问后厨怎么走？”诗逸不禁道：“诶诶，这位公子，你轻点儿，这个很重的，我来给你带路吧。”一旁，只见严泰对诗逸一阵打量，看得诗逸脸颊微红。诗逸不禁道：“这……这位公子，你怎么了？”严泰回过神：“姑娘，失礼失礼了。在下严泰，这位是我好友安楚卿，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诗逸不禁一笑：“别姑娘姑娘叫我了，我叫唐诗逸，叫我诗逸就好啦。”安楚卿沉醉了，心思道：“诗逸……诗女一样优雅，仙女一般飘逸……若是能……（与她睡上一晚）”

        一时，酱缸从安楚卿手中滑落，只闻“砰”地一声。诗逸不禁捂起嘴：“啊！这……这……这可怎么办？娘又要骂我了。”她急忙走到安楚卿身旁，关心道：“安公子，你还好吧？”安楚卿被她全然吸引，怔在一侧。诗逸继续问着：“安公子？你没事吧？”安楚卿回过神，羞愧道：“我没事。唐姑娘千叮万嘱要小心，可我还是……唉，实在是不应该啊。”他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诗逸：“唐姑娘，这个你收下吧，万分歉意不足弥补。”诗逸一看，足足一百两，她急忙递还：“安公子，这个……我万万不能收。何况这些东西，不值几文的。”安楚卿道：“唐姑娘你就收下吧。”诗逸说什么都不收。

        这时春芬走了过来：“丫头，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这日，回程路上，“严兄，她怎么会是你姐姐……你的命也太好了。”安楚卿一脸羡慕：“如花美眷啊。”严泰不禁打趣：“羡慕不来的。”安楚卿一脸认真：“严兄，你姐姐我娶定了。”严泰拍了拍安楚卿肩膀：“安兄……若真有这么一天，你可要真心待她啊……”

        自此之后，严泰与安楚卿来素斋铺喝茶的次数，不知不觉多了起来。诗逸只当他俩是自己的朋友，普通的朋友。而安楚卿与严泰却各怀心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墨缘文学网;http://wap.mywenxue.org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