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 离家为国
        这晚，郑关房内，案头微光点点，只见他手持书卷，细阅着。

        这时，文庭前来，对郑关坦露心声道：“郑伯伯，我想去从兵。”郑关抬起头，不禁问道：“文庭，你为何要去从军呢？”文庭道：“如今，不仅浙江，整个东南都饱受倭患，为国尽忠是我多年的心愿。”郑关语重心长：“文庭，打仗可不是儿戏，可有三思？”文庭点点头，一脸坚毅：“郑伯伯，文庭想很久了。而且此事，我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他愁起眉：“爹娘一定不会答应，诗逸也不会。”郑关轻轻一笑：“既然如此，为何要与我说？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帮你？”文庭顿了顿：“郑伯伯，我……我不确定。”他抬起头：“可是我知道，郑伯伯一定希望文庭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郑关走上前：“文庭，男子汉大丈夫，不一定要在战场浴血杀敌，马革裹尸。如你爹一生行医济世，积德为民，亦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些，你可明白？”文庭道：“郑伯伯，您所言之意文庭全都明白，只是，只是……”郑关道：“只是什么？”文庭缓缓道：“只是，文庭不甘心。”郑关转过身，缓缓道：“这事儿由不得你任性。”文庭紧握双拳，央求着：“郑伯伯！”郑关只是淡淡回了句：“早些歇息吧，我是不会答应你的。”文庭复求再三，郑关依旧不允，他一脸无奈，缓缓离去，黯淡地月色下，印透着他失落的身影。

        第二日，小院内，文庭练着剑，宣泄着心中的愤闷。从清晨到傍晚，未歇息片刻。

        一旁，小满叉着腰，又气又心疼：“你心头再气，再不痛快，也不能饿着呐。”文庭没理她，剑光冷涩逼人，随着一声惊雷，他不禁停了下来，杵剑而息。小满上前，给他递去一碗水：“喝口水吧。”文庭抬起头，气喘吁吁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答应？”小满皱了皱眉：“文庭，你也要为爹娘想想，爹娘就你一个儿子啊……”文庭愣是一句没听进去，喝完水后，又练起了剑。小满再也忍不住了，发怒道：“好好好，你练！你练！你练你的剑！哪都不许去！”她喋喋不休，扭头走开。

        药房内，小满板着脸，朝徐慕抱怨道：“平日里不许我打，不许我骂……现在好了，你看看他，都对我蹬鼻子上脸了。”徐慕放下药秤，劝道：“让他闹吧，闹够了，闹累了，自然就没事了。”小满气喘吁吁：“还想去从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你这个做爹的，也该管管他了……”小满发泄怒火后，转身离去。只见郑关走了进来：“怎么？”徐慕面露无奈：“文庭长大了。”

        药房的药味很重，郑关来到徐慕身旁：“大慕，你有没有发现，文庭的性子倒有几分像他（徐盛）。”徐慕揪心道：“文庭太过柔弱，行军作战，他岂能吃得消。他是我和小满唯一的儿子……倭寇凶残……”郑关道：“你句句不愿，语气中却带着几丝牵强。”徐慕长叹了一声气：“他的性子，我最是了解……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郑关听后，不禁一笑：“当年大禹治水之所以能成功，全在疏导而非堵截。我看，这事儿吧，若是处理得当，反倒是一好事。”徐慕不禁问道：“何出此言？”郑关道：“文庭身子并不弱，暂且不说‘行军作战’能否堪受其苦。他既然有心于抗倭之事，不如因势利导，一来让他有力可出，协助前线抗倭；二来，这个年纪，该让他多接触接触外界之事，尚好历练一番。”徐慕皱眉：“可是……”郑关道：“如今台州倭患较重。我想啊，就让文庭去宁波府，跟着罗俊好好历练历练，你可愿意？”徐慕依旧紧蹙双眉，郑关一笑：“你放心，我会书信知会罗俊，让他安排好一切。”两人一番好叙，都是为了文庭。郑关最后一问：“只是，文庭离家在外，你可舍得？”徐慕深思良久，回道：“要劳郑大哥多操心了……”

        郑关刚踏出药房，只见文庭前来，下跪在地：“爹，郑伯伯，你们若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郑关急忙道：“文庭，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文庭一脸倔强：“郑伯伯，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郑关假做生气：“文庭，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汉大丈夫无论遇到何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膝盖。既是认定的事情，就要勇敢的去做。”一旁，徐慕不禁点头，文庭自是聪明之人，不禁起身谢道：“多谢郑伯伯，谢谢爹爹。孩儿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定要在战场上痛杀倭寇……”郑关一笑，又问：“文庭，昨晚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男子汉大丈夫，并不一定要在战场浴血杀敌，马革裹尸……）”文庭点点头，郑关语重心长道：“你要好好领悟。”文庭兴奋地朝屋外跑去，他忽然愁起眉：“……我该如何与她说呢？”

        郑关朝青竹峰那方望去：“徐盛，十几年前，你怀着精忠报国之情远赴朔北。如今东南倭乱，你的侄儿亦要离家报国，你可曾料到？”

        那晚，小满死活不依，哭泣道：“感情他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肚不疼，心不热。”她敲打着徐慕：“当真一点儿都不心疼……”徐慕不言，小满哭道：“反正，我不答应，除非我死了，否则，他休想踏出家门一步……”徐慕道：“你不懂……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小满急道：“为了他好。徐慕啊……徐慕，这是做爹的说的话吗？送他去战场拼命，这是为他好？”小满拉高了嗓门，徐慕不禁沉默了。

        月光下，竹影斑驳。门外，文庭悄悄偷听着，他心念惭愧：“爹，娘，孩儿不孝。”他缓缓离去，身后又传来一番激烈的争执。最终，在徐慕的劝说解释下，小满答应了文庭，答应他前去宁波府“抗倭历练”。

        这日，素斋铺。

        “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诗逸捡起桌布用力朝文庭甩去：“走啊！”文庭一脸是愧：“诗逸，我……我……”诗逸气冲冲地跑了出去，文庭紧跟在后，却不敢靠近。

        不知不觉，两人来至雨薇家。“快进来吧。”雨薇朝文庭挥挥手：“你还要在外面站多久？”文庭长吸一口气，走进了沾衣堂：“她，是不是？”雨薇点点头：“是，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我问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文庭缓声道：“两天前吧。”

        雨薇微微垂眸：“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文庭道：“本来打算晚些再说，我知道你定能理解我，可诗逸她……”雨薇的眼角有些湿润：“诗逸她，她只是比一般姑娘更率性些罢了。”她朝内屋望去：“你明白的，她在乎你才恼你，其实我……”她欲言又止，文庭一脸惭愧，缓缓道：“雨薇，我……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知文庭心意已决，却还是问了句：“文庭，你……真的决定好了？”文庭点点头，雨薇道：“那……何时启辰？”文庭道：“十日之后。”她眉心一蹙，缓声道：“那么快……”自那日起，诗逸再没搭理过文庭，对他尽是嫌弃，她扬言要与文庭绝交，试图留下文庭。

        三日后，郑关起身离去，众人在西城门与他告别。雨薇向来是个心细的姑娘，他偷偷追出西门，一再追问郑关：“郑伯伯，郑伯伯，如今谈倭色变，如此凶险之事，您为何要答应他？”郑关见她心急如焚，不禁一笑：“雨薇，你那么关心他，又是为何呀？”雨薇羞着脸，掩饰道：“文庭，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担心他。”郑关微微一笑：“是吗？那你就放心地让他去吧。”他将其中缘由娓娓相告，随后嘱咐道：“此事，切不可对他提起。”雨薇长舒一口气，不禁谢道：“多谢郑伯伯，雨薇明白。”郑关喝了一口酒，望着如黛青山，心中不禁感慨道：“文庭，此去宁波府，定是一次不寻常的经历，无论你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抱有一颗赤子之心。”

        十日后，一番不舍下，文庭还是告别了爹娘，随后驾马朝百灵州而去：“我知道，你一定会在那里等我……”

        远处，雨薇正翘首张望着，她轻声一笑，然后转身对诗逸道：“他来了！你……你还是不想见他吗？”诗逸摇摇头，又咬了咬唇：“他去他的，干我何事？”雨薇故意激道：“那你非要跟来。你看你，死命掐着包裹，又是干嘛？”诗逸急道：“我……我没有……”雨薇打趣道：“瞧你紧张的。”诗逸抬头看了看雨薇，一脸乖觉。

        文庭下马，快步朝“云亭”走来。四周，木槿环肆，落英不绝。雨薇走上前：“你这一去，多少人在为你日夜牵挂呐。”文庭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雨薇道：“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记住了吗？”文庭笑着点点头，不禁望向诗逸。雨薇轻轻拉了拉文庭的衣袂：“她虽答应了你（雨薇将郑关的用意告知诗逸后，诗逸才原谅文庭，允许他前去宁波府），但还是生气的，你……还不快去。”她说完，独自朝马儿那方走去，不时回头一探。

        “你……真的不理我了？”文庭问道：“诗逸？小诗逸？”诗逸转过头，文庭致歉道：“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火……我知道你担心我才……”诗逸打断道：“停，打住。徐文庭，本姑娘从来就没担心过你，明白吗？”文庭坐到她身旁，越靠越近：“是吗？那你还让雨薇转告我……咦,你眼睛怎么回事？”诗逸转过头：“要你管！”她急忙往空处一挪，文庭紧挨过去：“你这眉毛怎么也……”诗逸不耐烦道：“徐文庭，你再无礼，我就告诉你爹娘去了！”文庭道：“真是‘青黛点眉眉细长’，这位姑娘，好生眉清目秀，当真俊气。”诗逸气道：“你……我这就去陆山草堂。”她欲转身离去，文庭一把将其拉入怀中：“这个儿媳妇美若天仙，我爹娘见了，还不高兴死啊……”诗逸脸一红，轻轻将他推开：“你少贫，今儿本姑娘高兴，就不和你计较了。”

        文庭长舒一口气，将一玉钗交到诗逸手上：“这个，你收好。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保重。”诗逸的语气，转而沉郁：“文庭，我……我……”她结结巴巴，只是愁眉，眼眶不禁湿润起来，文庭摸了摸她脑袋：“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她靠在文庭肩上，不禁哭出了声响，文庭安慰道：“诗逸，对不起，我……我……”诗逸道：“我知道，我也什么都知道。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的……知道吗？”湖面碧水悠悠，岸边素竹青青，鸟鸣婉转，如诉依偎。

        离别之际，文庭一跃上马，对两人道：“雨薇，诗逸，就此别过！”马儿渐远，诗逸望着文庭远去的身影，不禁流泪。“诗逸，他很快就会回来的。”雨薇擎着泪：“你别担心，有郑伯伯在背后照顾他呢，何况今日乞巧，本不该哭鼻子的……”楚天空旷，两人久久不肯离去。

        那方，文庭挥洒着马鞭：“这马蹄声，声声入耳。四周景物，却一点一点地开始让我陌生。诗逸，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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