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戏起
        张丞认识他，他是悠石远一派的人，正三品渡辽将军，金正。事实比他说的还夸张，若是平时，张丞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说这头雄狮失足掉进水里，既不能咆哮，也不能挥舞爪牙。它想要吃掉这挑衅它的江鲤，却只是呛水。

        方才说了，皇帝叫张丞上前，本就是好奇他稳重的气质。这下皇帝更是又惊又喜，他还从未见过从五品官员怒斥正三品大臣，不说后无来者，肯定前无古人。一干人也不傻，张丞钻了渡辽将军的空子，虽以下犯上，却句句维护圣上，若是不服，岂非大逆不道？

        金正自知理亏，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是老臣胡言了。”说罢，气势尽数散去，身上的碧眼麒麟也失色三分。

        皇帝对金正本想敲打一番，考虑到他年岁已高，此时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

        待雨过天晴，张种菜，这位既爱惜羽毛，又喜欢网罗人才的吏部尚书才从车里施施然地出来，他左瞧瞧淋成落汤鸡的渡辽将军，右望望脚上沾了泥土的御史令，暗爽不已。朝堂之争就是这样，狗仗着真龙咬伤猛虎，它不能一口将它咬死，因为周围还站着一群金雕，仙鹤，花花草草之类的，得有人装模作样地将猛虎扶起来。狗扶不起，旁边的仙鹤不敢扶，看戏的真龙不想扶，到头来还是得他出面，左右做个好人。张种菜说道：“皇上，金将军所言也不无可取之处。化人终究残暴成性，还是得小心提防。”

        “金卿起来吧。”

        “谢皇上，”金正起身，却并未退回班列中。他想起十七年前的水熊关，化人趁夜袭城，数百道红光在箭雨中亮起，火石越过化人头顶将坚固的城墙撕开。房屋被点燃，百姓与士兵充斥在街道上，他们不知道往那儿逃，他们不知道往那儿打。整整一夜，两万人的军队被几百人打败。此战，流炎之名时隔多年后再次传遍天下。而震怒的朝廷不相信化人有命轮大军，将从活下来的守城将领尽数抄斩。此后三年，战火四起，流炎负责摧毁城池，朝庭负责将嚷着命轮的幸存者赶尽杀绝。不提流炎王骑（命轮军）被朝上朝下默认。

        几名太监缩着脑袋，将门口的积雪扫向两边，刚刚平息的雪，下的更大了。

        大雪纷纷扬扬，张种树也不便再多说，丢下句：明日到我府上。便匆匆的走了。白茫茫的雪中，金正抱着乌纱帽，几缕白发垂在脸颊旁，张丞面带笑容站在路旁，拱手行礼。老将军仿佛没有看见他，慢慢消失在雪中。寒风呼啸，嘲笑着被冻伤的生灵，但那声音却似悲呛的呜咽，隐隐约约，细长细长。张丞站了许久，白雪在绯色的服上添了新衣。他将垂下的嘴角向上拉起，取下乌纱帽，摩挲着那块**，眼睛里不知在想什么。

        两名老者站在远处的楼宇下，皆着圆领紫袍，面色红润舒展，白发童颜。他们看着远处。一人道：“呵呵，金正这莽夫，自寻死路。悠石远恐怕也没想到吧。”

        另一人抚着手指，“咱家可不比人家金将军，见过化人的威风。说到底都不过是跳梁的戏子，咱们陪着皇上看戏就成，皇上若是不喜欢这戏，咱们就把这说戏是真的人给杀掉；皇上若是喜欢哪个戏子，”他看着远处那个站在雪中的人，痴痴地笑，“那咱家就把这郎官好生打扮打扮。”

        “张大人这次可是在皇上面前好生露了脸，咱家看皇上的样子，好个喜欢不已。呀呀，弄的咱家心里都有些不舒坦了，”

        “可别小瞧了这张大人，你是没看见那吏部尚书的脸色，跟丢了宝贝似的。区区五虫香哪里要遮遮掩掩，咱估摸着这是张大人故意搭的戏，为的就是在皇上面前唱一出啊。真是好深的计算。”

        “呵呵呵······”

        夜幕降临，三十多个藏吾族人涌向花楼。他们在废墟上翻寻着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仅存的房屋被翻得七零八碎，甚至将刚埋下的尸体也挖出来，扒掉衣服盔甲，欢喜地将其套在自己身上。一个口吃的藏吾人在草堆中发现一块白布，白布质感光滑，他将沾满泥土的手在身上使劲搓着，抚摸白布，小心地扒开草堆，深怕惊起贪婪的族人。他费了很大的劲拖出一具尸体，啊，这恐怕比圣僧穿的衣服还要好！他正想伸手，猛然看见尸体睁开眼睛，下一刻，脖子传来巨大的痛苦，整个人被砸到地上。

        悠子非一脚将其踢飞，捂着胸口，茫然地看向四周。他摸摸心口的创伤。看起来像被一剑穿心，实则避开了要害，贴着心脏及其附近的动脉透胸而过。流炎王吗，他捂着额头忍不住笑了，笑愈笑，越笑越笑，很快整个废墟上都是他的笑声。藏吾人拖着刀剑怪叫着冲上来，悠子非笑声未停，血红色的命轮浮现，他抽出细尾剑，战甲爬上身躯。乌云蔽月，笑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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