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 (2 / 4)
        那件事情我了解的不多（打起来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不过不知道是光明他们跟别人打架、没去凑热闹，事后也没有人跟我说过具体的过程），只知道是夜班班长先动手打的光明（光明当时上夜班），然后正在加班的云飞、云鹏和保领就跑过去跟光明一起反过来把夜班班长给揍了一顿，直到老六带着保安赶过去，双方才停手；夜班班长向老六告状，保领上前讲理说谁让他先动手打人的，结果老六不仅不由分说的当众踹了保领一脚，还按照厂里的规定把光明和保领给开除了。

        帅在宿舍里谈起保领的表现，说保领就是个傻鸟，把人打了就打了，老六过去了你躲起来呀，像云飞和云鹏，看到老六去了立马回去干活，结果啥事儿没有，你非要跑过去跟老六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能不打你吗，开除了得劲了吧；虽然我并不认为保领像帅说的那么傻鸟，但是也不能不承认他的脑子有时候确实不够好使，就拿跟帅相处来说，他明明有身份上的优势，结果却总是被帅吃的死死的。

        保领的辈分比帅高，到了厂里还是像在家里一样，跟帅说话总是不自觉地拿出长辈的架子；这让帅很不爽，就三番五次的诈唬他说想当年我跟你老头怎么着怎么着，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知不知道你老头叫我叫什么的？回去我告诉你老头，看你老头不弄死你！每次都把保领唬得一愣一愣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直到把保领收拾服帖了，帅才告诉他真相，说你老头比我爸高一辈，他该叫我叫孙子，这你都不知道吗？当时保领的表情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很可能从那以后对帅有了心理阴影，即便确定了帅在他面前纯粹只是个晚辈，他也没敢再摆过长辈的谱儿。

        光明和保领离开之后，光明他爹在宿舍里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当官的就会帮着当官的欺负工人；帅劝他说你也要替老六想想，他又不是老板，厂里规定的打架要开除，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他也没办法；其实那家伙（夜班班长）也是老六带过来的，跟了老六好几年了，他不知道光明跟老六的关系，知道的话你让他打他都不敢打，闹成这样他也很后悔；你就别哭了，虽然说把他俩开除了，又不是不管他们了，他们去的那个厂比这里工资高，你要是真想让他们回来，过俩月再把他们弄回来就行了。帅说的话不仅仅是为了安慰光明他爹，也是事实，老六虽然没能让光明和保领留下，但是对他们的安置还是很妥当的，送他们去别的厂干的还是一样的活，工资却高了一大截（主要是两个厂不在一个市里，底薪不一样），而且只过了大概两个月，真就把他们又弄回了厂里，还给光明安排了一个工资不低的闲职；不过光明他爹好像并没有把那些话听进去，没等到光明回去就辞工回老家了。

        喜峰到厂里没几天，吃饭的时候问我说：“老周找你们的麻烦了？”我疑惑的说：“老周是谁？”帅替他回答说：“品质部的课长。”我点头说：“噢，说焊工焊的不好。”反正不关我的事儿，我只是个摆模的，只要不把部件放错，就算产品焊成一坨屎也跟我没关系。喜峰笑了说：“那是你们的焊工不行，你让他过去说我试试？在富宇厂的时候，他说我焊的焊疤太大，我把焊枪一扔：你焊个好的我看看！立马不说话了，从那以后见到我就躲着走。”帅笑了说：“你牛逼！”喜峰看着帅说：“不牛逼，可我拿的住他！”这话倒真不是吹牛，后来我确实看到过喜峰调戏在车间里转悠的老周，嬉皮笑脸的喊着周课长，让老周过去看看他焊的产品合不合格；老周只是冲他笑了笑，当即就掉头走了。

        乾坤进厂的时候还带了个老乡，天堂；他们都是焊工，面试谈下来的基本工资是三十四块钱一天，在刚进厂的焊工里，他们两个人的工资是最高的，比起厂里资历最深、技术最好的几个老焊工，一天也只少了两块钱（焊工的加班工资都一样，一个小时三块六），连老六都说这个工资在别处是不算高，可是在建伦厂真的不低了；我跟乾坤说小家伙（他们都叫云鹏小家伙，云鹏也是焊工）的工资才二十八块钱一天，乾坤十分矜持又掩饰不住些许得意的笑了说他那技术……不行！

        刚开始我以为天堂也是我们那一片儿的，后来听乾坤说了才知道，天堂是南阳人，跟我们同省不同市。

        乾坤说他们跟天堂是在富宇厂认识的，当时他们住在一个宿舍，大冬天的天堂睡光板床只盖一条被单，乾坤问他不冷吗，天堂说冻习惯了就好了，就因为看天堂说话比较搞笑，乾坤他们才跟天堂玩到一起的。

        天堂说话确实很搞笑，有些可能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有些则属于即兴发挥；他穿了云鹏的拖鞋去洗澡，得知云鹏找不到拖鞋，理直气壮的说咱向来是穿别人的鞋，走自己的路，让他们找去吧；形容人长得丑，他说一个老乡你的丑跟你的脸没关系，那个老乡反问那跟什么有关系，他说你自己想；说起当时很火的歌曲《死了都要爱》，他的评论是哪来那么大劲啊，活着的时候爱还不够，还死了都要爱；月底没钱买烟了找我要烟，我掏出两块五一盒的红旗渠说赖烟要不要，他抽走一根说只要能冒烟就中；去影吧看碟，想看*****却看了部文艺片，十分气愤的说明明是跑去***的，结果连根毛都没看到；他经常吹牛说想当年顶风尿八丈，有次我问他现在呢，他颇为惆怅的说现在不行了，顺风尿三尺；总之，无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会凭空多出几分幽默的意味，有他在的地方从来都不缺少欢声笑语。

        帅的老丈人去了之后，喜峰他们私下跟帅说这是来看着你来了，我特别疑惑的说看着他干嘛，乾坤说他老婆快生了，万一他跑了不回去了呢；当时我还是很费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认为帅可能做出抛妻弃子的举动，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了帅的老丈人的担心一点儿都不多余。

        帅的老婆是湖南的，两个人是在广东认识的，在他老婆那边儿办过婚礼却没有领证，虽然当时帅的老婆已经怀孕了，但是从帅的表现来看，他似乎不太愿意跟他老婆过一辈子；乾坤他们也劝过帅，说帅的老丈人给亲儿子盖房子才花了三十多万，在湖南给帅盖房子花了四五十万，对帅够好了，让帅跟他老婆好好过日子；可是从我后来听到的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来看，帅和他老婆最后还是分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反正帅没有留在湖南，终究还是回了家乡。

        每次想到帅的老丈人，我都感觉那个干瘦矮小的老头儿挺不容易的；乾坤跟我说过，别看老头儿瞧着不起眼，其实很有本事的，九十年代靠卖大米一度挣到了上千万的身家，即使后来赔了不少钱，手里剩的也不止百八十万；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富翁，为了女儿竟然跑去建伦那样的血汗工厂做工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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