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 (1 / 4)
        相亲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很快踏上了外出打工的旅程；尽管事先对接下来的生活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要去的是一个名为建伦的五金厂，可是由于给范鸟信上说了会再打电话给她，感觉并没有跟她和李苹断掉联系，觉得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所以在走的时候，我的内心十分平静：没有对未来的忧虑和不安，也没有对家乡的留恋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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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伦五金厂是我这些年来进过的上班时间最长、工资待遇最低、认识并混熟的人最多、同时也是留下回忆最多的一个厂。

        我是在正月十六下午跟光明、保领还有光明他爹、光明他姐一起离开的家乡，先是坐了两三个小时的汽车赶到阜阳火车站，接着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东莞，之后又转了几次公交车，于正月十八中午赶到的建伦五金厂。

        在进厂之前，光明他爹提醒光明和保领说等会儿见了面叫六哥就行了，别像在家里一样，当着外人的面还叫他老六；光明憋着笑没说话，保领笑着点头说知道，给他留点儿面子嘛。老六是建伦厂外发部的经理，光明他们去建伦厂就是冲着老六去的——光明他爹是老六的亲叔叔，光明和他姐是老六的堂弟堂妹，保领跟老六同村同辈，可能也有血缘关系，不过没有光明跟老六的血缘关系近——事实上不止他们四个，我在建伦厂混熟的大多数老乡，其实都是冲着老六去的，像老六的侄子帅、老六的外甥喜峰、不知道跟老六有什么亲戚的乾坤、还有跟老六同村的云飞和云鹏两兄弟，我表面上是冲着表叔金重去的，说到底也算冲着老六去的，金重是老六的嫂子的娘家侄子，进建伦厂也跟老六脱不开关系。光明他爹那个看似多余的提醒，刚开始我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来听了喜峰给我们讲的一个笑话，才明白他之所以会提醒光明和保领别乱说话，那是有原因的：光明他爹以前跟着老六进过别的厂，那时候老六混的还没有那么好，只是个组长，光明他爹不管人前人后都是像在家里一样叫老六“六儿”，老六私下找光明他爹说在外人面前能不能别叫他“六儿”了、听着不好听，光明他爹把眼睛一瞪说咋？你还想让我叫你李组长啊？

        老六见到我们，问我和保领会些什么，我和保领都说什么也不会，他问我是高中毕业吗，我说是，他说来的太晚了，外发部和品质部都不要人了，让我先在车间里干一段时间学点儿东西，等有机会了再把我调过去，我当然没有异议，就点头说好。光明会电焊，老六先带着他去了焊接车间面试；我们几个在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比我们早到一天还没有上班的帅去了外发部办公室，看到我就问我是刚毕业吗，我说是，他笑了说第一次进厂就来这里，肯定干不了三天就累跑了，保领说你别吓他了，把他吓跑了怎么办，我笑了笑没说话：吓我肯定是吓不跑的，可我还真有点儿担心自己会干不下去。金重在外边忙完，回到办公室带我去几个车间转了一圈，然后跟我说你也看到了，活挺累的，要是不想干就还回去上学；我忍不住笑了说我既然已经出来了，肯定就不会再回去了——如果还能回去上学我早就回学校了，怎么可能等到毕业半年多了，又跑出来了再回去？他笑了说那就在这里好好干吧，今年涨工资了，去年一天十八块钱、加班费一个小时两块，今年一天二十、加班费一个小时两块四；我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再次忍不住笑了：一天只涨了两块钱就罢了，加班费比正班工资还低，有没有搞错？

        我们回到外发部办公室的时候，光明已经面试好了，他的工资是三十二块钱一天，加班费是一个小时三块六；老六问我和保领去哪个部门，保领说我们都没来过，让他看着办，帅说你们去包装吧，反正工资都是一样的，包装那边的活比别的地方干净，我和保领就点头说那就去包装吧。填了入职信息表，金重带着我和保领去找生产课长签字，找到焊接车间，他问焊接组长看到老赵了没有，焊接组长问他找老赵干什么，他说有两个老乡进包装找老赵签字，焊接组长看了看我和保领说年轻人去包装有什么前途，来焊接学点技术嘛；金重问我和保领的意思，我和保领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有点儿拿不定主意，焊接组长也不管我们是怎么想的，直接拿过金重手里的表格，简单粗暴的把上面填的部门从包装改成了焊接，然后在需要签字的地方写上了他的名字；结果，我和保领就没去成包装，而是分到了焊接组。

        开始上班之后，我才明白帅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吓唬我的，吃住条件差、活又脏又累什么的就不说了，只从工作时间的安排就能看出建伦厂是多么的没有人性：平时都是早上八点开始上班、夜里十一点下班，除去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的吃饭休息时间，每天要加班四个半小时、总共工作十二个半小时；如果遇上赶货，加班时间还会更长，而且加班到三点之前，第二天要正常上班，加班到三点之后、五点之前，第二天上午休息、下午开始上班，加班到五点之后才算通宵，第二天晚上还要加班；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厂里除了劳动节那样的法定假日，会打个折扣在当天放一天假，就再也没有别的假期，周末也是像平时一样上班，并且工资跟平时一样；想休息只能请假，请假又很难，为了防止员工请假，还规定不管什么原因，一个月只要缺勤两天以上，就扣除六十块钱的全勤奖。不过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坚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凭什么坚持下来的——也许是没别的地方可去，也许是身边有不少认识的人陪着——反正就是坚持着在那里待了下去。

        ***

        老六说我去的太晚了，厂里的好部门已经不要人了，可是除了帅之外，冲着老六过去的其他人都比我和光明他们去的还要晚：云鹏和云飞应该是比我们晚了三天，喜峰、乾坤、还有跟我们不是老乡的帅的老丈人比我们晚了多久我就记不清了，反正他们是一个比一个去的晚。

        在厂里刚见到云鹏和云飞，我就看着云鹏很眼熟、看云飞更眼熟，后来才知道，他们跟我是拐弯的老表——我姑姑是他们的妗子，建奎是我们共同的表弟，我在建奎家里见过云鹏一面，初中跟云飞同班过——帅得知我和他们的关系，还告诉我说他们村里的人都喜欢叫建奎“小云鹏”，确实，建奎跟云鹏长得挺像的，反倒云鹏跟云飞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如果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肯定会以为建奎和云鹏才是亲兄弟。

        我记得自己是在三（3）班跟云飞同班了一年，跟他聊过之后头脑却变得有些混乱。起初他说他的座位跟范鸟的座位离的很近，我依稀想起好像确实是的，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觉得不是在三（3）班跟他同班、而是在三（4）班跟他同班；等到听他说他复读的时候还是跟范鸟同班，下学期正好赶上了闹非典，才发现绝对是他记错了，闹非典的时候范鸟还没有复读，那是在我复读的时候；然后我们就各执一词，都认为是对方记错了，又说服不了对方。除了跟我说了不少他在三（4）班的事情，云飞还告诉我那时候李苹喜欢李剑、李香杰喜欢李飞飞，我当时真的很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我喜欢谁，觉得他的想法实在很奇葩——你非要说李苹喜欢李剑，我倒也能捏着鼻子认了，可是说李香杰喜欢李飞飞就太过分了，他们两个人同村同姓，不说很可能有血缘关系，就算没有血源关系，李香杰喜欢李飞飞的可能性也极小极小，造谣你也不会造个可信点儿的——这让我在心里给他打上了“不靠谱”的标签，同时也对老肥说的李苹喜欢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云鹏和云飞到厂里没多久就出了点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儿：光明在车间跟别人打架、他们和保领上去帮忙把对方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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