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起名
  林场不断发展壮大，自然得到了更多的关注。考查、检查、学习、推广……各种场景频繁上演。

  场部的西边是一排砖房，依次是锅炉房、豆腐房、木匠房、机床、发电室，下侧单独一间是洪炉(铁匠房），再下面一座大大的房子是网点（修理山场生产车辆的地方)。在这些屋子之间，上演着平凡生活中的一幕又一幕。每天早上木匠房的焦师傅和铁匠朱师傅，都会拎着一个小盆，拿着一小包的糖精(那时物质还没有这么丰富，糖精是白糖的替代品），在豆腐房外，高喊一声：“守义，点上没？”做豆腐的师傅叫张守义，这时就会边开门边说到：“点上了，点上了，刚刚好!”于是一大水舀子，滚着热气的豆花盛进了小盆。能够免费喝上这一盆豆花的人，也相当于主任级别了。满足的笑容会在师傅们的脸上占据一个上午。这不单是省下一顿早饭的问题，这更是身份的象征。从此那一盆豆花成了我梦中最美的食物。以至虽然后来喝了多年的豆花，却从来没喝出当年渴望的感觉。就是这盆豆花，让焦师傅朱师傅以后的生活成为我关注的焦点。两三年后，两位师傅莫名其妙地得了脑血栓（脑梗）。那个年代得这种病的人非常少。又无知又没有先进的医疗技术，于是先后都死掉了。这件事沉进了我的内心，打了个死结。

  直到多年以后，看过电影《白毛女》中扬白老喝卤水死掉的情节，我才想明白，原来那还没成形的豆花中含有大剂量的卤水(专门凝结豆浆成豆腐的一种液体）含有大量没完全凝结的卤水混合着豆花，被人喝下去，自然会凝结血液，喝的多了自然要了人命。还有一个关键，让豆花在美食与毒食之间起决定作用的是时间，时间使卤水和豆浆充分的凝结，不再有卤水的残余，就成为一道美食。时间与食物的冲撞，演绎着善与恶、悲与欢、离与合、生与死，我敬畏世间的道，它存在于所有的事物之间，无处不在，静静的等待你去发现。

  天道不可违。

  每隔几天我都会早早的来到豆腐房门口，排上队。抱着一个有我整个前胸大的盆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豆腐票，提心吊胆的恐怕丢掉。然而有许多次都是排到我了豆腐官却不卖了，我看着案子上的二十多块豆腐，懦懦的问到：“那不还有二十多块呢吗？”“那是给食堂留的！”豆腐官不屑的撇了我一眼。可食堂最后只拿走十块。

  食堂，从此成了我心中一个很有能力的地方。

  食堂的纪师傅和毕师傅两位大厨，在林场中地位是超然的，在老乡中的份量，更是举足轻重。毕师傅的手艺是更得到过区政府领导的认可。这也成为毕师傅人前人后的本事：“候局长都认可我做的菜，要调我去区机关当小灶师傅呢，那待遇相当于科级干部哪！”后来真的调去局机关食堂了一名大师傅，不过却是纪师傅。从那之后食堂的勺子、筷子、盆子被毕师傅摔打了多半年。那个年代物质算不上丰富，能掂掇出一桌桌丰盛的酒菜，也是一项重要的能力。毕师傅是有这种本事的，一次候局长亲自带队来林场考查。脚踏实地的去了几个生产小工队，侯局长看着一道道小山梁，一条条山沟沟中的水流，白花花、清凉凉的，三条、五条的汇集到一起，感觉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打造出局长的光辉形象。终于，在晚餐中袁书记创造出来一个机会。候局长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爱好，不喜欢大吃大喝，讲排场，那叫铺张浪费，是不行的。这种优良的传统美德在候局的以身作则的教育下，演绎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在吃喝上更是要求严谨，只喜欢吃一样又经济又实惠的小菜，一小盘新灌新煮的刚出锅的血肠蘸蒜泥。又不能活猪掏肠抽血的，只好杀掉了。猪身上其余的部分是不能浪费的，这是不符合勤俭节约的原则，只好一同端上酒桌，做几个配菜吧。可怜十几个林场的猪公猪母们，还没活到本该寿终正寑的年关，就献出了年轻的生命，猪族的绝唱在各个林场之间流连排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工作要表彰，成绩要肯定，候局要讲话，干部要静听。在袁书记的精心安排下，酒菜文化一次次被推向高潮，讲话到经典，喝酒到高潮，一定要上道有意义的菜，给候局创造一个能载入林业史的事件。袁书记跑到后厨，吩咐毕师傅，一定做一道与众不同的菜。袁书记也瞅准时机，提出了一个急需解决又具有历史意义的问题，理由十分充足：如今各场都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为祖国的建设提供了了大量的资源，总不能一场，二场，三场，这么的叫下去吧？没有创意，也太普遍了，一定要请候局给起个新名子。候局心潮激荡，脑中浮现流过一条条山沟的小河，三条五条的汇在一起，叫个什么河呢？这两天几大桌子菜下来，已没什么可做的了，这可让毕大厨有点为难了。大厨不是白叫的，自有绝招，寻遍厨房发现前天炖小鸡时，还剩几只鸡爪，于是红烧了，端上餐桌。候局长正在琢磨，叫个什么河呢。突然发现鸡爪，眼前一亮，那些河叉叉多像鸡爪呀？于是脱口而出道：“就叫鸡爪河吧！”于是一个很形象又特别的林场名字永久的落在祖国东北林区的版图上。十几个林场争相模仿，于是一批很有创意的场名诞生了。这些没有任何文化基础的人们，记住了其中八个林场的名字。前四个红旗、前进、团结、友谊，既美好又友善，可后四个就不太好理解了：东卡、西卡、罗圈、鸡爪，文化如此博大精深、无处不在。真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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