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见他不提，何苑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有的妹妹？”孝真专注游戏，答：“我妈认的干女儿。”何苑问：“她找你有事？”孝真答：“就随便聊两句。”何苑继续问：“她经常这么找你聊？”她有点恼火，她最恼火的是，他都没有想过要跟她解释。孝真这才觉出不对劲，停了手下的动作，抬眼看她，如实答：“没有，她正好在等公车。”。声音是不冷不热的。何苑觉得受到了侮辱，气得脸都煞白，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赞成你和她保持这样的关系。”孝真无声笑笑，说：“打个电话而已，又没什么。”他回答地理所当然，好像何苑就是小孩子闹着玩一样。何苑问：“那我也可以给智杰哥打电话吗？”孝真欲开口解释，何苑又说：“你难道不享受她对你的依赖吗？你的内心难道没有骚动吗？一个正经的女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情吗？”说完心里感到无比痛快。孝真放下双脚，心平气顺地解释：“只是女闺蜜，何况还是干妹妹。你看，我还是当着你的面接的电话。说明没什么的。”何苑的脸色更阴了，她说：“我不接受。”一个女人竟然在等车无聊的时候，惦记起别人的老公，这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何苑气地发抖，孝真在她心里突然变得廉价，如果孝真是廉价的，那么自己呢？自己又被那些可以对孝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如何看待？岂不是跌了身价？何苑起身，没好气地说：“我要回去。”孝真二话没说，退了房，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孝真将车开得很快，窗外的景色全部变了形，出门时的愉悦心情一扫而光。何苑眼眶湿湿的，晦暗不明，孝真也不劝她。此刻，两人的心都是麻麻的，都不说话，什么声音都没有。

  第二天，何苑一早就接到电话，让她马上去单位，要召开科室紧急会议。她看了眼床上，孝真一如往常，保持着双手举过头顶的睡姿，鼻息有点沉，她心里想，他这姿势是不是要投降了呢？又觉自己的想法古怪，暗暗好笑。到了单位，张科长给每人发了一份几十页的材料，何苑翻开，原来是一份省单独二孩政策的文件和详细解释。再过一个月，中国的单独二孩政策就要来了。为了迎接这历史性的一天，全国上下的计划生育工作者都忙得昏天黑地，申请流程图、材料清单、现场分工，各种材料都要一一准备。大家一边忙着，一边讨论着新政策。林姐说：“这和我是没什么关系了，我已经生了，完成任务了。你们还没有生的，倒真正赶上了好时候。”张科长也说：“我是赶不上了。我们这个岁数的，家里谁没有个兄弟姐妹，不过，两个孩子还是很有必要的，兄弟姐妹有兄弟姐妹的好处，可以一起分担，以前家里的活都是兄弟姐妹几个一起做，哪里像现在的孩子，那么娇贵。不过想生要抓紧，上头的政策说不准的，过几届又不知道如何了。”陈惠说：“独生子女其实心理压力也很大，你们听过一首打油诗没？”大家让她念来听听，她便道：“独生子女心里塞，传宗接代成家早。为了父母不远嫁，不敢生病不敢死。父母渐老儿还小，哪有政府来养老。一人要养四老人，没钱一切都免谈。”大家都点点头，笑着说有道理。

  何苑一面看着材料，一面想着孝真，他也是一个被父母宠大的独生子。刚结婚的时候，周母晚上都会来家里，为孝真挑选好次日穿的衣服，按照从内到外，从上到下的顺序叠放在床头柜。但她并没有要何苑做，或者是想通过“身教”的方式来提点儿媳妇儿的，但何苑不明白婆婆的用意。直到一次周母要出远门，才不得不将何苑拉到衣柜前，将孝真衣服的放置情况和她做了全面的介绍，何苑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行动。孝真早上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头，一时没了反应。何苑径自穿衣洗漱，听着孝真一边拉抽屉找衣服，一边不可思议地问衣服去哪儿了。他光着身子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他知道自己做的是无用功，可就是有意弄出这么多动静，想让何苑来帮他搭配好衣服。可何苑低头刷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何苑早在心里做了决定，只要他不穿着横条纹的上衣和竖条纹的裤子出门，她就绝不插手。婚姻是一份责任，她要负责，比如她为自己的家庭负责，专门备了个本子记账，写明每日的支出和用途，虽手机支付宝有更详细的记录，但她还是习惯用笔记下。但她不想对孝真多而杂琐事负责，细节加重她心灵的负担，使她感到沉重。周母出门那个星期，孝真每天早晨起床对着衣柜发呆，什么衣服都往外掏，掏完塞不回去，就全搁在沙发上，拥上一座小山，周母划分好的衣柜格局全被他打乱了，这种状态维持了一周，周母一回来，他又变成了精神抖擞的周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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