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何苑的日子就从陪到了等。孝真每次出去，都不说回来的时间，何苑要是开口问，他便说会尽量早。刚开始，何苑愿意等他，房里就她一个人，她不等他等谁呢。以前在小房子的时候，她喜欢看书，翻个百来页，两个小时就溜过去了，可现在，她才发觉一个晚上可以这么漫长，时间越等越长。可时间又很短，她心里暗下决心，等到十一点就不等了，十一点马上就过去了，想等到十二点就不等了，转眼又过了零点，便不得不承认这类的决心与她的恒心想比，实在没什么意义。她望着窗外住宅小区的灯，一户一户熄灭，终于不等了，只在门口留了廊灯。其实她大可不必等，何必自寻烦恼，徒增痛苦，可无论做什么，心里都会想着他，她解脱不了。她在旌城的生活又归于寂寞，金碧邀她一起去健身房运动，她也懒得去，流了汗黏腻腻的不舒服，她喜欢自己做烘焙，做了许多，可自己又不喜欢吃，孝真也不爱吃甜食，又提不起兴趣。结婚和恋爱的差距让她陷入困顿，她本以为婚后彼此会更加依恋，可两人之间的空间反而更大了，更加独立，也说不上有没有失望，毕竟是自己把自己缠进去的。有时孝真到下半夜两三点才回来，醉得连路都走不稳，弄得屋子里乒乒乓乓一阵响动，抱着垃圾桶一顿呕吐，倒在客厅沙发里就睡了。何苑听没了动静，才忍不住开门出来，又怕屋里的灯光惊扰了他，掩门只留一道窄窄的光。她几乎摸黑盛了一盆温水，帮他抹了脸，又擦了把身体，又瞧了瞧垃圾桶，嫌恶地捂上口鼻，出气一般在他胸口捶了好几下，才回房休息。第二天醒来，她是坚决不放过他的，让他一一汇报了昨晚的情况，她心疼的还是他的身体，只劝他：“熬夜喝酒都是伤身体的事情，到时候熬坏了身体，是你自己遭罪难受。”孝真撑起身子，抱着何苑，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说：“都是秦放他们几个拉着我不放，我又不好推脱，怕扫了大家的兴致，还有个朋友刚从意大利回来，许多年不见了，就晚了。”何苑挣开他的怀抱，还想再说几句，孝真伸一个懒腰，往卧室走去，边打哈欠边说：“我再睡会儿，中午就去妈那里吃吧，别做了。”

  何苑斜眼看着垃圾桶，看到壁桶上都是干巴巴的污秽，皱了皱眉，带上手套将拎到卫生间，旋开喷头，热气一出来，眼镜片旋即蒙了一层水气，偏偏这水气又是挥而不去的，好半晌才映出清晰的世界来，她有些气、有些怨，很想骂人，凭什么她要做这些事情呢？凭什么他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呢？喷了半天，仍有些喷不落的东西，换个方向，继续喷，正要把桶里的水倒掉，却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团纸巾，泡了水化成一小块一小块，拿也不好拿，又细又多，像条条蜷缩的蛆虫，她越看越气，回头看看卧室的房门，还是无声紧闭的，不会有回应的。这个垃圾桶也是她千挑万选的，拉着孝真走了大半个商场，只买下了这一个垃圾桶，黑色桶壁上镶着零落的几片金黄叶子，她一眼就看中了，孝真说千金难买你喜欢，立马就付了钱，不过几个月前的事情，好像成了很久远的往事，不觉一阵鼻酸。孝真对她，不像恋爱时那样，时时刻刻将自己放在心上，她本就是被他热烈的追求和他给她营造的安全感所融化的，如果连这种感觉都摇摇欲坠，那她对他的感情要何去何从？她又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的错付，

  更怕自己输不起，她虽算不上聪颖，但天生敏感，人在异乡多年的经历又平添她的自卑，使她更加消极与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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