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棋友谭巧家 (1 / 5)
        棋友谭巧家

        ——“不停存，不停存/我们存下因果，我们存下机缘/我们存下365日的闲愁和白发/我们不想收获/我们却收获了一张病存折/病存折啊！已使/我们走得那般久远那般生疏那般狼藉又那般负重/陌路途穷/我们都在途穷的陌路上或陌路的穷途上/前是崖，后亦是崖/没有救赎的稻草，涅槃的焰火也没有/只有沉沦和沉沦/我们在沉沦/我们都在沉沦中把自己丢了/摊开手掌，病存折还在利滚利，息滚息/”

        “吃药，打针，电休克；发烟，发糖，赶小街。”午觉还没起床，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我瞅了瞅手腕上的电子表，离起床的时间还有一刻多钟，不由嘟囔道：“什么好事？时间不到就叫上了。”

        电子表是我在父亲看我在医院住稳后，回去上班一周后来探视带来的。毕竟没有手表的日子实在难熬。习惯了看表过日子的我，现在过的全是没有表的糊涂日子。因此我在父亲看我住稳了，即将回家去上班时千交待万交待，一定在再来医院时把电子表买来。

        精神病院的日子就特难熬，糊里糊涂过日子就更难熬了。这糊涂日子有时还打你个措手不及。比如一觉醒来去了趟厕所，还想睡个回笼觉，刚躺下，“钥匙铃”就铃声大作，让你防不胜防。再如睡到半夜醒来，竟然连几点都不知道，那未免太荒唐了，虽然病区小厅墙上有挂钟，我总不能老起床去看吧……

        还有很多很多的不方便，还有许多许多的不习惯。终于我的“阴谋”得逞，护士们也默许了。毕竟电子表不贵，丢了就丢了，扯不到看护人员的麻烦。

        “排队上街啰，没有零花钱，又存着零花钱的，赶紧找杨医生取，赶街啰！”一出病房门，走道上就欢天喜地的，仿佛过年过节般。

        我连忙打听，原来今天星期一护士要带病人下楼赶街，让病人采买需要的日用品，也包括零食呀、小食品呀、纸烟呀什么的。

        ——所谓零花钱就是病人家属来探视时，预存在管财物的杨护士那里的钱。因为病人带着不方便，又容易丢失，就统一交由杨护士代管。病人要着时根据自己的需要再找杨护士去取。取零花钱的日子一般就定在赶街这天，午觉起床。这是一个大喜的日子，良辰，吉日。对每个精神病人来说，无不如此。

        我呢也想去凑热闹，虽然我并不取零花钱，因为几天前入院时我带了十多块钱在身上。日用品也还有，就是自己最渴望的笔和笔记本，我也在入院的第二天晚饭后迫不及待地请香港人帮忙买了。一本笔记本和几支园珠笔，虽然价钱贵了点，可能还含有一点跑腿钱，但我觉得值。书呢，由于我要带，父亲让我带着那本在康复中心住院逛街时在街边杂志摊上买的《散文诗世界》入了院。后来我又让父亲探视时，从家里捎来几本《诗刊》。不过这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看着大伙高高兴兴取着零花钱，看着杨护士忙忙碌碌为病人取钱，看着清单上好多病人都存有一定数目的零花钱，我又犯迷糊，见啥说啥，想啥说啥，不想说的又乱冒：“这么多钱，存钱开不开利息。”紧接着一个声音弱弱地从杨护士那里传来：“不收你手续费就算不错啦！”

        正当我欲与其他病人出门时，我被张护士拦下了，说我刚入院还不能下去活动。正在这时，我的主管医生恰好路过，他便多了句，说：“十10床，谢家雄，带下去没问题的。”因此我被“特赦”了。

        我随着队伍走过我们的病房，再走过监护室，紧走几步，到了厕所的当头，那里有一道两扇开的铁门。平时，这里的铁门从不打开，作为安全通道，为紧急情况预备着。然一般都没什么紧急情况，医院或病区就把它发掘成赶街的通道。从这里下去，正好下面的门开在医院的院中，小买部小吃店的方向。

        我们一下到场上，一位身穿开放服的汉子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小卖部，拉下了小卖部开向医院外面的卷帘门。紧接着队伍哗地散开，有的迅速跑向小卖部，有的急忙奔往小卖部旁的小吃店。眨眨眼的功夫，小卖部和小吃店都挤满了人。

        我没有什么特别要买，就不那么急于一时。弥勒佛似的孙浩也很悠闲，因为他是第一个冲进小吃店的，现在正端着一个大碗水饺狼吞虎咽，很享受的那种悠闲或自足不言已表。吃完了又抓起碟上的炸鱼一阵猛啃，叭哒叭哒的咀嚼声很夸张，也很张扬，似乎饿了一个星期，甚至十天半个月。连张护士都不得不一再提醒他：“慢点，小心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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