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嗣皇帝（12）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太上皇也慢慢衰老，身体虽然没有大问题，但毕竟年事已高，一些老年人常见的毛病还是找上门来了。

  首先，太上皇的记忆力变差，出现健忘症状，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

  早上，太监伺候太上皇用完早餐，上好茶，刚要喘口气歇一下，就见太上皇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说了句“传膳”。传膳的意思就是太上皇要吃饭了。因为“饭”与造反的“反”同音，所以皇家不说吃饭，而叫传膳。太上皇要传膳，嘉庆帝与太监面面相觑，不是刚刚吃完吗？又饿了，不至于啊。太监小心翼翼地问太上皇，“您是要传午膳吗？”太上皇一瞪眼，大声呵斥道：“你老糊涂了，什么午膳，早膳还没吃呢？”太监挨了骂也不敢顶嘴，只好看嘉庆帝作何反应。嘉庆帝好像没听见太上皇的话，面带微笑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太上皇有些不耐烦了，提高嗓门又说了声“传膳”。这次没人再有异议了，那就传吧，一句话的事儿呗。好在太上皇的膳食，御膳房都是提前一天准备妥当，各式各样的菜品，放在炉子上保着温，随时可以上桌。一声传膳过后不久，早膳又一次摆好，太监又一次伺候太上皇用餐。没吃两口，太上皇就吃饱了，一边喝茶，一边嘟囔着说自己这两天一点食欲都没有，要传御医看看是怎么回事。太监一听不敢怠慢，赶紧又去请御医。只可怜了陪着太上皇的嘉庆帝，提心吊胆地害怕太上皇再次传膳。

  盛夏刚过，暑热未消，秋老虎正当头，太上皇却偏偏要戴暖帽，嘉庆帝和太监谁也不敢拦着，要戴就戴吧，只要您老人家不嫌热就行。于是太上皇戴上了暖帽，觉得暖和多了。抬头一看，见其他人都还戴着凉帽，太上皇好奇地问道，“天气凉了，还戴凉帽，你们不冷吗？该换暖帽了”。圣命难违，嘉庆帝和太监也只好找出暖帽戴上，捂出一脑门子汗。太上皇一觉醒来，看见儿子和太监头顶暖帽，又嚷嚷上了，“天气这么热，你们就戴上暖帽了，不怕长痱子啊，你们有病啊！”。所有的人又赶紧摘下暖帽，戴上凉帽。如此几番折腾下来，直到天气转凉，必须戴暖帽了才作罢。

  后来，太上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吃饭送不到嘴里，写字像画符。吃饭的问题好解决，太监帮一把也就行了，可这毛病对太上皇写字的影响可就是大麻烦了。太上皇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书法，还专门弄了个“三希堂”收藏天下名帖。太上皇的字是下过功夫的，但可能是因为没啥天赋，他的字始终无法完成从“好看”到“耐看”的跨越，终究只能算是“写字”，而不能称之为“书法”。可偏偏太上皇又爱写，于是大江南北遍布乾隆御笔，虽然被后人戏称浪费了许多好石头，但也给今天的我们留下了许多宝贵的旅游资源。

  几近九十高龄的太上皇手已经拿不稳毛笔了，却还要坚持批阅奏折，写出来的字是“蜿蜒曲折”自成一派，就是辨识度太低，不知道写的啥。每天军机大臣拿回太上皇朱批过的奏折，都要一块儿研究半天，太上皇手书的朱批粗看像汉字，细看又像满文，好不容易才搞清楚了语种，至于内容嘛，需要根据能够看懂的文字的上下行文关系，猜测那些“符号”是哪个字，关键的地方还需要找太上皇核对是否是他的本意，猜字猜错了，把太上皇要表达的意思搞反了，那可就是“政治事故”，轻则处分丢官，重则脑袋搬家。这也太难了。太上皇每天工作起来，笔走龙蛇，直抒胸臆，可苦了下面的人，连猜带蒙，还不一定能搞懂搞对，天天玩“猜字游戏”，头都大了。

  后来，太上皇又出现了言语不清的症状。太上皇高高在上呜哩哇啦说了一堆话，但底下的大臣“云里雾里”根本没听明白，只能麻烦太上皇再说一遍，这次还是没全听懂，再不敢问了，怕太上皇急了，说两遍了你都听不明白，不是耳朵聋了，就是故意捣乱，后果很严重啊。大臣也不想惹麻烦，叩头说声“遵旨”，诺诺退出，下来接着猜吧。

  当时朝鲜使臣目睹了太上皇的折腾，回国向朝鲜国王汇报，说“太上皇容貌气力，不甚衰耄，而但善忘比剧。昨日之事，今日辄忘；早间所行，晚或不省。故侍御左右，眩于举行。”太上皇和容貌和精气神，变化不大，就是健忘一天比一天加剧。昨天的事，今天就忘了，早晨的活动，到了晚上就想不起来了，所以把伺候太上皇的人都弄迷糊了。这位使臣的汉学修养一定不错，一个“眩”字，准确而传神，太上皇的左右已经被他搞得头晕目眩，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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