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告别
        无情地将只剩下半条命的亡天子扔出炼魂狱，王子凄气冲冲走回第三层，那股郁怒不但没有消减，反而越烧越旺，烧得室内与第四层无异。炼违天见状，挥动黑翼降下，不解道：“汝在生什么气呢？凭自身实力打败亡天子不是汝之夙愿吗？”王子凄怒哼一声，气息之中全是烈焰，不快道：“打败这种状态下的他，有何意义？”炼违天轻喔一声，道：“人心永不知足，总想将最美味的果实留到最后采摘。打败他一次不够，还想要第二次，第三次。要到何事，汝才能放下对他的执着？”王子凄皱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炼违天面带嘲讽，犹如一头来自地狱的恶魔，缠绕在王子凄身边，往他的心中吹送邪恶的种子：“汝不杀他，但此次他将恨汝入骨，他不会再原谅汝的背叛了。”王子凄哼道：“随便他怎么想好了，我不在乎！”炼违天发出了阴沉的笑声，飞上狱顶，犹如一只蝙蝠倒挂着，眼中王子凄的身影逐渐缩小，捂嘴说道：“真想看到汝真心堕落的时候啊！”……

        战败的亡天子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荒与魔界重叠的土地上，天上，人世秋阳已然落山，黑日跟随着皓月逐渐升上虚空，凄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刚被烧灼的身躯有了一丝寒意，他发抖了。有一个时计一直在他的脑海深处不停地走动着，虽然想要刻意不去在意，但他还是能听到流沙不断地渗落，他感受到了令他恐惧的死亡。

        夜晚的魔界不是生人该行走的地方，低等的魔物逐渐向他汇聚。有形状稳定的魔类试着抓了他一下，发现亡天子完全没有反抗后便放下了戒心，聚成一个整体，一只球形的狰狞头颅，将他吞没。冲天火势在利齿嵌入他体内时爆发开来，将魔物们烧得魂飞魄散，那是王子凄留在亡天子体内的火劲，这时却起到了保护他的作用。如果蓝英之死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那蓝斐至少还活着，他一定要想办法救她。染衅警告过他，不能寻求外界帮助，但他此时已顾不了了，他向天空高喊“父亲”，他要向禅暝求助。

        禅暝曾向亡天子说过，自己永远在他的身边，他没有撒谎，他真的出现了，并带着宽容的表情。亡天子几乎是飞扑过去，抱住禅暝，哭诉道：“父亲，若蓝姐与蓝英真是为你效命，那就救救他们吧！”禅暝方自大诸天趁火打劫回来，并不知晓王子凄与染衅的事，听亡天子诉说经过后，诧异道：“染衅？不就是你吗？”亡天子摇摇头，回道：“他不是我，他很强！”禅暝将手臂伸直，让自己与亡天子之间的距离拉开一点，细看了看对方面容，几乎带着惊喜笑问道：“你真的是天子吗？为父不会认错人了吧？”他当然清楚眼前人就是亡天子，但他还得确认一下，因为这一切都很不真实，他所了解的亡天子不是这个样子，他在心里说道：这样的你，要怎么跟吾，还有父亲斗法呢？

        亡天子没有回答禅暝这个问题，他只是求他去救蓝斐。此时禅暝语气一变，推开亡天子，强硬道：“天子，为父无法帮你。属于亡者的战争不能由另一位亡者代替，你的仗必须由自己来打。”亡天子深怕禅暝一走了之，忙上前拉住道：“父亲，你得帮我！蓝姐是我在这个世上仅余的弱点，若她死了，父亲将来拿什么牵制孩儿？”禅暝闻得此言，心中猜疑一扫而空，笑了笑，摸着亡天子的脸说道：“若换作以前的天子，绝不会向吾求助，你不仅变得脆弱，而且失去了理智。即使为父答应帮你，比你强大的染衅也不会放过蓝斐，她已经死了，因为你的弱小与逃避。”

        禅暝是最不会也不该开导亡天子的人，他希望看到对方永恒的颓废，但他却这么做了，因为亡天子的表现让他觉得非常安全，他知道无论自己施舍多少怜悯与安慰，对方也无法再站起来了。原来留着蓝氏姐弟，正如亡天子所说，是为了牵制他，为他在人世留下两个弱点，但禅暝现在发觉，去掉那两个弱点反而能够彻底击垮亡天子，那何乐而不为呢？

        亡天子不再乞求禅暝，他忘记禅暝是什么时候离开，当他醒来时，已经天明。企图以亲情感化禅暝，本来就是一个笑话。戌对禅暝的教育便是要他六亲不认，就是要他极端厌世！儿子跟父亲在他眼中，不仅不具有任何特殊意义，而且是他最大的阻碍，是非常麻烦的阻碍。这阻碍不能一脚踢开，只能想办法绕过去。正在禅暝因为阻碍而犯愁时，亡天子却自动移开了，他主动让了一条路给禅暝，这难道不是一个惊喜吗？

        是戌造就了如今的禅暝，令他看清了自己的天命，禅暝同样有义务造就亡天子，这是亡者之间不变的传承，然后便是无止尽的相互制约，相互厮杀，宛如一场怪诞的游戏。然而，禅暝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他的厌世情感超越了以往任何一代主毁灭的亡者，他甚至要毁灭亡者自身！他本该时时告诫亡天子，要他想尽一切方法阻止自己灭世，要他用尽一切手段开创新的世界，但他没有，他选择了欺骗与隐瞒，他要将最后一代亡天子变成一个普通人。现在，他感觉离这个目标已经很近了，多亏了一个刻意称自己染衅的人，当然王子凄的努力也功不可没。他们两个共同演了一场好戏，看得亡天子迷失了自我。

        罗汉岛

        染衅提前降临在这座海上孤岛，并且打破了护岛结界。就如他说的一般，其他人他暂时不会波及，所以只是将觉蔑师太师徒三人以及菩提三子束缚住了。觉蔑师太本是江湖名人，修为不凡，但终究无法与火力全开的震印媲美，后者乃天地之精。

        看着染衅一步步靠近，蓝斐吓得往后直退，但不知为何，眼前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让她怀念。笑了笑，染衅抓住蓝斐手腕，说道：“到后面去说。”两人便来到菩提藤所在。染衅松开蓝斐，问了个问题：“若要你在亡天子与染衅之间选一个，你选谁？”染衅还未做自我介绍，故而蓝斐不知他姓名，但她知道染衅是亡天子在江湖的化名，所以不解道：“有什么不同吗？”染衅落寞地笑笑，点头道：“确实没有什么不同。”蓝斐见他并不似凶神恶煞，也未对觉蔑师太下杀手，便壮着胆子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放了师太他们好吗？”染衅神态转冷道：“我来杀你，你有何话说？”语气也许并不强硬，甚至透着轻佻，但蓝斐相信了，她回道：“为何要杀我？”

        染衅停顿了许久，期间一直看着蓝斐，蓝斐亦然。他再开口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杀你，我是为了亡天子甚至这个世界杀你，希望你能理解。”蓝斐没有回答，她用眼神询问对方为什么。染衅仿佛受不了这种眼神似的，双目微微低垂，答道：“亡天子必须振作，这个世界需要他，而你却一直捆绑着他，独占着他。他拯救了你，就无法再拯救世人。你会害他跌入平凡，你会害这个世界生机灭绝！这样说，你觉得够了吗？”

        蓝斐听完这段没有丝毫根据的陈述，仍旧相信了，眼前人轻浮背后的真挚是一个因素，其实她在很久前也隐约感觉到了，但她还是问道：“是我害他变得平凡？”染衅郑重点头道：“没有错！你令一个生来便注定不凡的人变得平凡，这是可耻的大罪！这是剥夺整个世界见证奇迹的机会！你当有自觉！”蓝斐的反应让染衅猝不及防，她轻轻点头，平静道：“我明白了，你杀了我吧。”染衅缓缓走近，抱住了蓝斐，在她耳边低诉道：“你不能怪染衅，也不要怪自己，一路走好，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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