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升华
        看似坚强的人，也许并没有那么坚强。在天巧韵等爱慕着亡天子的女人眼里，在将亡天子视为劲敌或好友的男人眼里，他都是一个可靠的人，至少与脆弱无缘，但他们错了。亡天子在某一部分情感缺失的同时，更大部分的情感却异常丰富，他对这个世界是极其敏感的。所以当坚强的面具碎裂之后，他的崩溃也来得比普通人更快，这样的崩溃伴随着绝望，他就在绝望中**。

        当亡天子来到罗汉岛时，他仅仅是来替蓝斐收尸，他的心中不存在一丝希望，他不敢让希望的种子有萌芽的机会，那会让他面对现实时陷入第二次崩溃，那会彻底毁了他！

        无声地走过觉蔑师太六人身边，他已听不到对方向自己说什么，或者是要自己替他们解开禁制，或者是安慰他，或者是告知一些讯息，但这些不重要，他凭直觉就能知道，蓝斐在那里等他过去。

        晨曦照耀的海风中立着的人影在残余菩提灵气的衬托下显得虚幻不可捉摸，亡天子看到她的长发在背风中吹向自己，散乱在脸上不及拂去便又遮向另一边，看到她成熟而纤弱的躯体在这金色的风中仿佛飘了起来，看到她那时隐时现，若即若离的笑意……一切都似一场梦幻，如镜花水月，让亡天子不敢相信，他怕一时控制不住，让思想的飞马自由驰骋的瞬间，美丽的泡沫就会因为哒哒的马蹄声而破裂。无法定义为真的现实缓缓向他招手，那眼神为何能够如此平静？平静地沉淀走亡天子心中无数狂乱的奔流。

        “天子，你来早了。”蓝斐轻柔却带着明显提示的话语证明一切都是真的，她还活着，她仍在这世间！亡天子终于敢相信了，他的崩溃在一瞬间遏止，他又恢复成了原来人们熟悉的那个亡天子。激动走近蓝斐身边，后者向他张开怀抱，他却在对方身上不住摸索，时不时转上半圈，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蓝斐欢笑着把住亡天子消瘦的肩膀，制止道：“好了，天子！他来过了，但并未伤害我。”亡天子惊奇地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蓝斐，感觉却似在仰望对方，他感觉自己很渺小，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

        蓝斐看着发呆的亡天子，笑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亡天子这才回过神来，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是一个极为了解我的人！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就像透明的一样，并且，他称自己为染衅。”蓝斐一脸平静，点了点头，拉着亡天子的胳膊转了半圈，面朝大海，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水天相接，广阔无垠，轻叹道：“不知道就别去想了，我们一起看海吧！”扑面而来的海的气味，金色的晨光，亲人的陪伴，确实让亡天子忘记了俗世的一切，如干渴的心灵大地上及时灌溉而下的雨水，浇沃了土壤，洗去了尘埃。

        不知不觉间，蓝斐已将头靠在亡天子肩上，但亡天子却觉得是自己依靠着对方。是啊，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无论装疯卖傻的蓝斐如何向自己撒娇，他都感觉是自己在向对方寻求慰藉，是对方拍着自己的背，哄自己入睡。

        “天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你守护这个美丽的世界，你会答应我的对吗？”蓝斐望着亡天子问道，语气中满是柔软。亡天子轻笑道：“蓝姐，天子只是一个凡人，能力有限，只能做到守护你，再大就非力所能及了，呵呵。”蓝斐避过亡天子的视线哀叹了一声，随即右手缓缓伸向亡天子面颊，抚摸道：“天子，将你的眼光放的更加广阔吧！看清楚这片海，看清楚这片天空，看清楚生活在天地之间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还有人们！看清楚这个世界，然后发自内心的真诚，去守护他吧！你的话，能够做到的！”亡天子好奇地看着蓝斐，他的心中有一股感觉冉冉升起，但却被他强行压了回去，现在的时光，哪怕多一瞬也是好的，他不想破坏。

        “答应我好吗？”蓝斐再度恳求道。这个时候，亡天子只能选择顺从，不然心中那股不祥就会提前爆发，他点头了。“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告诉我，无论我去了哪里，你都会守护这个世界！”蓝斐坚持道。亡天子此时犹如一架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重复蓝斐的话道：“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尽我所能，守护这个世界。”蓝斐欣慰地微笑着，依偎在亡天子怀里，后者终于不再有颠倒的幻觉，他切实地感受到怀中生命的脆弱，自己对她的重要，他已成长为能让她依靠的人了，但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结束是平静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当尘世暖阳升上高空，伊人体温犹在，呼吸却已停止。亡天子没有打扰这份宁静，他也没有问为什么，当那口匕首无声滑入胸口，他只感觉对方的血是如此的温暖，温暖的快要将他融化！悲伤的泪水也许是最后了，亡天子知道今后的路不容许自己再脆弱，所以他将心中情感的激流尽情释放，生平第一次的恸哭，一发不可收拾……

        收拾好心情，亡天子抱起蓝斐尸身去寻觉蔑师太，对方已挣脱禁制，哀伤地望着他缓缓走来。亡天子先向师太赔了不是，随即请求让蓝斐长眠于此，觉蔑师太没有拒绝的理由……仍旧将蓝斐埋在菩提藤下，亡天子沉默了许久，但这沉默并非压抑，而是怀恋。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开导，蓝斐已为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师尊，天子想暂时寄居在莲花洞内，不知可否？”亡天子平静如水道。觉蔑师太欣慰地点点头，强笑道：“住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亡天子谢过，又道：“天子不需要食物，不需要照顾，请师尊在天子入洞后便封住洞口，拜托了。”觉蔑师太同样一口答应。

        看着亡天子穿着染满蓝斐鲜血的羽衣踏入莲花洞，觉蔑师太感觉他升华了！在抛弃了一些珍贵的东西后，他又奇迹般地拾起了更难能可贵的东西！因果之轮，不停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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