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烙煎饼
  小兴妈手巧，也能干，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尤其烙得一手好煎饼。小时候小兴妈妈最常烙得是地瓜面的煎饼。头天晚上，就用洋瓷盆盛了地瓜面，加上适量的水，均匀搅拌成粘稠的煎饼糊子，用干净的盖顶盖好，让煎饼糊子醒发。煎饼糊子醒发好，咝溜嘶溜一大盆，似淌非淌的样子。小兴妈就早起烙煎饼了，等天明，盖顶上新烙的煎饼就摞得一尺高了。小兴妈是用手滚着地瓜面团烙煎饼的，那地瓜面团，像活了似的，在小兴妈手中舞动。滚过一圈，小兴妈再用刮板子把煎饼糊子刮薄，刮透，这样烙出的煎饼色泽通透，薄如蝉翼，婶子大小兴妈人见人夸。

  日子稍好些，小兴妈每次烙煎饼，总是烙一盖顶地瓜面煎饼，再烙一盖顶白面煎饼。她自己吃地瓜面的，孩子们吃白面的。麦子收成好了，家里不缺面粉，小兴妈就不再烙地瓜面煎饼，只烙白面煎饼了。烙煎饼时，小兴妈无需再用手滚地瓜面团，而是改用竹劈子刮面糊子。

  每次烙煎饼，小兴妈都得做足准备，孩子们也就跟着忙活。头天下午，小兴妈就打发孩子们去弄麦穰。陈年的麦穰垛，结结实实的，一把一把，撕扯起来很费劲，有时候用力过猛，一个屁股蹲坐地上，要疼上一阵子。撕扯半天，好不容易才弄一堆，估摸着够用，便把锯绳在羊肠小路上铺开，把麦穰一抱一抱抱过去，放在锯绳中间垛好，再把扁担放麦穰中间，狠着劲捆起来，然后颤悠悠地抬回家去。一路上，扁担颤悠悠的，心情也颤悠悠的，心里想的都是喷香的面煎饼。烙煎饼先得支鏊子，小兴妈用三块半截砖头，支起鏊子的三个犄角，鏊子底下塞上一把麦穰，拿火柴点燃，等鏊子均匀受热，用油褡子蘸一点儿花生油，把鏊子均匀地擦一遍油，为的干净，也为了煎饼好起。一切妥当，小兴妈刮起一撮面糊，搁热鏊子边缘上，嗤啦，腾起一团热气，袅袅蒸腾的热气里，小兴妈用竹劈子，轻巧地赶着面糊子，沿逆时针方向，由外圈往里圈，快速滑动，所到之处，留下薄薄的一层面糊，刮完一圈，小兴妈拿起刮板子，稍稍沾点水，再迅疾地刮过一圈，力道均匀，旋风一般，不粘不连，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然后往鏊子底下填一把麦穰，趴下身来，用嘴轻轻吹几下，麦穰忽地燃起，煎饼糊子氤氲起热气，等鏊子边缘的煎饼稍稍翘起，像舞女的裙，小兴妈用刮板子贴着鏊子的边沿，轻巧地抢起煎饼的一角，用力猛地一揭，一张浑圆透明，薄如蝉翼的面煎饼就烙成了。

  煎饼趁热吃最好，新烙的面煎饼热乎乎的，又香又软，空口吃也好吃。如果再就一根腌小萝卜，咯吱咯吱，清脆有声，愈加的好吃。坐鏊子窝里吃煎饼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冬天晴好的日子，身上暖洋洋的，嘴里香喷喷的，心里美滋滋的，那种幸福，无可比拟。阴天的日子不行，柴禾受了潮，总是灭，小兴妈不停地趴下身来吹火，吹半天，都是烟，盘旋在头顶，灶屋里狼烟地洞，呛得人鼻涕眼泪的，坐不住。

  不忙的时节，小兴妈烙完煎饼，孩子们就央求她做塌煎饼吃。人们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在小兴记忆里，最好吃的莫过于塌煎饼。那时候，孩子们最喜欢吃的就是小兴妈做的塌煎饼，几天不吃就想得慌。韭菜切段，豆腐切丁，土豆丝、白菜叶剁碎，姜丝切末，调上适量的细盐、花生油、丁点儿花椒粉，再打上个生鸡蛋，搅拌均匀，小兴妈手脚麻利，瞬间就做好了馅。

  鏊子上抹一点儿油，扯一张新烙的煎饼，铺展开来，把搅拌均匀的馅子，倒在煎饼中间，快速地用竹劈子摊开，等鸡蛋凝固，估摸着菜也熟了，便将煎饼从两边往中间折起，互相叠压成长条状。等贴近鏊子的一面烙成金黄，就把塌煎饼翻个身，等两面都烙得黄灿灿的，便用铲子抢起搁盖顶上，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一般都是八块，孩子们兄妹三个每人分得两块。那塌煎饼，好吃到极致，咬一口，酥酥的，脆脆的，满口生香。煎饼的清香，鸡蛋的鲜香，豆腐的嫩香，韭菜的清鲜，直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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