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多想永远做一个小孩 (1 / 7)
        1990年代的乡村是没有“幼儿园”的，只有“叶红班”或者叫“学前班”。那时候许多大墙上都写满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标语，当孩子到达虚七岁的时候就得进入学前班预备下了，在我进入学前班之前有大把的时光供我玩儿。

        那时候华北偏北的乡村林木还很多，小河里有长流的水，夏天的时候鸭子和鹅就在河里洗澡，尤其是鹅，洗嗨皮了没准儿来个助跑还能飞一会儿。

        我奶家西边是一个小河沟子，常年流的水冲到西坡上很多沙土面儿，我和一个同岁的小朋友经常一起去玩沙子，他算是我人生头一个玩伴了。因为他奶和我奶是塑料妯娌花，所以俩老太太一起在小河沟的西边各开了两块地，并经常在这里栽烟草。乡村人抽烟从来都是自己种的。

        我爷爷是个老烟枪，但从不抽买来盒儿烟。每年他都要自己育秧子然后再载到地里。等到烟叶子一茬一茬长的时候他把最好的那一茬儿打下来，编在一根长绳子上晾干了，再烤一烤在烟笸箩里碾碎了用纸一卷或装在烟袋里就能抽了。

        栽烟草挺麻烦的。前几天我和他还在我家一处荒院的后面栽了一片。那种植物要用葵花籽榨油后的渣滓来施肥，否则会点的时候会要火，就是不爱着。

        我在学会吸烟之后无数次尝过他种的烟，劲儿很大，像吸雪茄，尤其是吃完饭后吸完了胃特殊服，气管儿还不上火。

        第二个玩伴是个没妈的孩子。他爸爸是我爷的亲兄弟，也就是我的二爷爷。他比我大五岁。他妈在他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就跟人跑了，因为我二爷爷耍钱。我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她老人家照顾他，她一死，他的境遇就变成了哈克贝利·费恩那样儿。有一年我二爷爷要去打工，把他托付给了我奶，那时候我大概在四五岁吧。前一阵子我去给自己办理档案，在巴士上遇见了他，岁月沧桑，有些东西已经很远很远了。

        春天一到，刮完了风，树就放叶儿了。那时候杨树新枝的皮很嫩，木质和皮接触的部分有很多粘液，年长的小孩子会用刀子割来割去把皮剥个筒儿出来，再把一头儿削平，就成了哨儿。吹起来闷响闷响的。

        那天是个下午，我跟着一群孩子再杨树底看他们做哨儿，他们都会做，我不会，也没人给我，我就撅了根儿树杈子跑回家，进门的时候我奶正坐在炕上做鞋，边上放着一罐头瓶用热水沏的红糖水，我说“奶，给我弄个哨儿。”我奶拿着剪子一剪一削，吹了吹，一个哨儿就出来了。我拿着那个哨儿出去找他们，人群早没了影儿。

        有一次我和小孩们跑着玩，跑到我奶家邻居一家无人居住的空房子边上，他们家园子里头有一口新的山芋窖用草帘虚掩成一个陷阱的模样，小孩儿吗，跑嗨了就容易忘乎所以，我一脚踩空了，但没有掉下去，我两只手迅速撑了起来，他们可能没发现我，继续往前跑，人生第一次感到绝望便是在这儿了。然而人生第一次奋力挣扎也是在这儿。当时我也不是怎么用的力，两个手用力一撑我就出来了，那时候我的年龄应该和我小侄女这般大，但比起现在的孩子皮实的很。回家我也没敢说，但没多久家长也就知道了。

        而后我妈就会当成谈资说这个事儿。我也在一朝掉井之后，凡是焦虑的时间里就会偶尔梦到那天的绝望。

        傍晚，太阳夕照，华北偏北的天地被洒的一片金黄。我奶背着我去山头上看刚种下的地，风吹着刚刚翻新的田土，一个小老太太背着一孩子，向山坡走，对就是山坡，比跑步机上设定的坡度大得多，前几天我去哪儿给我妈送手机，一个常锻炼的浑身肌肉的壮硕男子还爬的浑身是汗。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在她背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又是放好的炕桌，又是做好的饭。

        要是有机会我还想，我还想，睡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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