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论赏
        混杂而成的南征军无法制衡九原边军，皇帝就要想其他办法来维持平衡，只是眼下头曼虎视眈眈，暂时不好施展。

        把扶苏召回咸阳，这里面也不无提防的心思，若是蒙恬狠了心，真的拥立扶苏的话，岂不是给自己找事儿？

        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作为皇帝，只要存在这种可能，就要把这种可能扼杀。蒙氏固然于国有功，然而手握大军的同时再有扶苏这么一位皇长子在，君臣反目的风险太大，不可不防。

        作为皇帝小时候的玩伴，对于皇帝的心思把握的是明明白白的，蒙恬安坐在侧，一言不发，他本就是被临时招来参加小朝会的，才不会在眼前这种形势下胡乱出言，私交归私交，若因私交而乱用公器，不用别人弹劾，皇帝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可偏偏的，边军出身的扶苏眼下正把冒顿按在地上狠揍，赏吧，他是私自出的兵，出兵之前并未请旨，这要是赏了的话，下面的将领纷纷效仿，大秦法度岂不是就成了一句笑话？尤其是九原边军，压还压不过来呢，再赏的话，真就有尾大不掉的态势了，可要是不赏，扶苏确实打胜仗了，不仅揍了冒顿，还让月氏称臣纳贡，质子咸阳，扶苏还是举国瞩目的大公子，未来的储君、二世皇帝，不赏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

        纠结的皇帝把这个话题交给群臣议论，诸位公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挠头，这事儿真不好说，若是寻常将领如此胡来，不管你立了多大的功劳，先打一板子再说，欺君罔上，打板子都是轻的。

        可扶苏不同啊，这可是未来的皇帝，皇帝要做什么，需要事无巨细的向臣子们交待么？不交待是正常的，交待的话才是咄咄怪事。

        而扶苏虽然有储君之实，却无储君之名，指责扶苏不顾社稷安危而以身犯险，似乎也差了点力道，够不着啊，扶苏又不是储君，凭什么把社稷的安危和扶苏的生死挂钩呢？

        殿中的气氛很诡异，自皇帝亲政，多年来的第一次，皇帝将事情交给群臣议论之后，诸卿却整齐的缄口不言，气的皇帝拍着条案喝道：“说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啊？怎么，都哑巴啦？”

        赵高咧咧嘴，心说陛下唉，您让这些人怎么说？扶苏是长公子，未来的二世皇帝，谁敢乱议？这要是说的不好听了，现在或许没事，等天长日久，被秋后算账怎么办？君子怎么了，君子就不杀人了么？开玩笑，就连提倡君子六艺，开创了儒家的孔夫子都有开刀杀人的时候，尤其厉害的是民间的俗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要是被记恨上了，登基之后跟你算后账的话可怎么办？

        虽说等扶苏登基的时候，估计殿中的公卿大都不在了，可他们还有家人后辈不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想想吧？当所有人都是王绾那样的老糊涂不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绾糊涂，诸卿可不糊涂，皇帝百般维护之下，王绾这家伙还如此的不开窍，莫非是骤然失了相位，以此泄愤么？可你泄愤就泄愤吧，怎么还要捎带上全家人？狐死尚且首丘，你王绾就非得拉着全家人上路不成？

        正襟危坐的章邯似有所觉一般抬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见众卿都不言语，皇帝开始点名了：“少府说说吧。”

        章邯无奈领命，行李过后，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有许多故旧，眼下正在军中随公子征战，按照法度，臣该回避才对。”

        皇帝有些无语，想了想，章邯说的虽然有点道理，但以此回避也有些过了，试问殿中众卿，谁没有几个故旧在九原军中？故旧又有故旧，照此推理下去，岂不是所有人都要回避？那还要你们议什么？商议如何架空皇帝么？

        “让你说你就说，少来搪塞。”

        “喏，陛下，臣以为，北方大捷，当赏，尤其是应在燕赵之地着力宣扬。”章邯砸吧了一下发苦的嘴巴，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燕赵之地苦匈奴甚久，若公子得胜归来，定能尽收燕赵之地的人心，至于公子么，臣以为何不依军功为公子授爵？”

        唔，这章邯肚子里还是有点料的，依军功为扶苏授爵？他一个公子要爵位有什么用？诸公子虽然没有实权，也没有差事，但是待遇一点儿也不差，单以俸禄而论，公子的待遇还在侯爵之上，章邯却要以军功为扶苏授爵，嘿，这法子不错，至少不用头疼赏无可赏的时候再度对扶苏放权了，不错不错，只是在燕赵之地宣扬扶苏的捷报么，这一点有待商榷。

        皇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章邯的说法，众卿一看，有门儿，不管怎么样，章邯的话里肯定有让皇帝认同的地方，要不然早就驳斥了，事关大公子，牵涉到的可就不仅仅是人心、功劳了，还有自商君变法以来就越来越集中的至高皇权，皇帝是否愿意下放更多权利给扶苏，就是对扶苏的另一种认可，放眼华夏，能从皇帝这里分权而不用担心权大压主的，唯有这位大公子了，只是皇帝愿意么？

        人心、功劳，放在皇家，都可以看作是另一种皇权下放，没有皇帝的默许，那个公子敢大肆收拢人心？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而皇帝默许的话就不一样了，这不仅是给了天下释放一个储君将立的信号，也是安抚黔首的一种手段，毕竟扶苏的仁名早就广为传播，只要缓缓蓄势，待到水满自溢，顺势成为储君还不是水到渠成么？

        蒙毅撇里一眼自家的胞兄，却见蒙恬微微摇头，蒙毅心下暗叹，明白了胞兄的意思，公子这一步走的还是太急了些，想借这一场大功登上太子之位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一味的对外勇武并不能成事，皇帝召你这个大公子还朝可不是看你的军阵之道的，而是要让你参政理事，明白帝国是如何运作的，你倒好，光想着对外用兵啊？治国理事岂是会用兵就能解决的？只可惜匈奴蠢蠢欲动，形势逼人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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