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制衡
        皇帝看着身前的两张皮纸，这两张皮纸是一块送来的，一张是李信的奏疏，一张是扶苏的信使送到李信手上，让李信代为转呈的捷报。

        “月氏称臣、质子，打算在扶苏回程时一同前来。还有一封是扶苏的捷报，你们也看看吧。”

        皇帝吩咐一声，赵高赶紧躬身拿起，呈到三公九卿身前，请众人一一观看。

        作为新晋的少府令，章邯也有幸参与小朝会，而除去三公九卿之外，天下第一郡，内史郡的郡守赵腾也同样列席参加，皇帝格外恩宠，赵腾不来才怪呢，大朝会更多的是宣布决议，而真正议事的就是皇帝的小朝会，皇帝让来而不来的话才是傻的。不仅赵腾，目下还未离开咸阳的蒙恬也被叫来，参与这场朝会。

        少府令的排名在九卿当中吊尾，又是刚刚晋升上来的，章邯不敢乱说，看过两张皮纸之后虽然暗自心惊，却一点儿也不敢表露出来，将皮纸交还给赵高，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没办法，资历是章邯目前最大的短板，从名不见经传的九原偏将跃升为九卿之一，章邯的晋升已经让很多人眼红了，你一个连一地郡守都没做过的武夫，凭什么成为九卿之一？而章邯也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成为少府令，多半还是因为扶苏的关系，少府掌天下军械、作坊，同时也管着皇家的钱财，又和治粟内史令一道掌管着天下工程、税收等等等等，事务繁杂，千头万绪，仅仅是理清其中的关系就要了章邯半条老命。

        扶苏开府任事，肯定是从小处开始练手，可九州华夏，万里江山，哪里有什么小事？而身为长公子，扶苏又不可能从小吏做起，天下虽定而黔首未附，内忧外患一起爆发，若无皇帝镇着，大秦这架马车恐有倾覆之忧，如今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扶苏一点一点的成长了，必须要让扶苏这位长公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一个能够驾驭得了偌大帝国的未来皇帝。

        如此一来，既要下猛药，又要让扶苏能消化的了，这样的地方不多，而少府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即便扶苏做错了也无所谓，毕竟少府管的是皇家的钱袋子，外人无从置喙。

        “咚咚咚。”

        皇帝敲了敲身前的条案：“先说月氏之事，诸卿议一议吧。”

        说是议一议，其实殿中之人都明白，这事儿怕是皇帝已经有了定论，所谓群臣议论，基本上就是让群臣各抒己见，帮皇帝查遗补缺的同时若是有人能提出更好的办法，岂不是妙哉？

        满殿公卿，蒙恬是皇帝小时候的玩伴，又是亲眼看着扶苏长大的，若以亲近而论，自然是蒙恬为最，只是蒙恬的身份太过敏感，作为手握三十万边军的主将，而节制北疆诸郡的九原幕府也在蒙恬的掌控之中，权力之大，满殿侧目，别的时候嘀咕嘀咕也就罢了，这种牵涉到君权的事儿实在是不好置喙，太容易让皇帝想偏了，当下也不作声，只是微眯着眼睛沉思。

        扶苏打了个漂亮仗，顶风冒雪，以五千武装到牙齿，在方士的帮助下体力保持完好的精锐飞骑踹了冒顿的一个十万人的大部落，蒙恬甚至都能想到匈奴人看到扶苏大军是的错愕神情，从来只有匈奴骚扰华夏的份儿，如今却被扶苏反过来了，等头曼知道了消息，那表情一定很好玩。

        可这事儿别人能说，唯独蒙氏不能说，毕竟扶苏出兵并没有经过皇帝的同意啊，别看皇帝现在也有意维护扶苏，谁知道会不会把这笔账记在蒙氏头上？哦，你蒙恬就是这样教扶苏的？好好的一个大公子，让你教的如此欺君，你蒙恬想干什么？是不是想着有一天武力逼宫，拥立新皇啊？

        君权这个东西实在是微妙的紧，扶苏打了胜仗不假，却不一定能得到皇帝的赞许，罔顾君臣法度而擅自出兵，别看皇帝现在高兴，等转过头来清算欺君之事的时候，估计第一个挨刀的就是蒙氏吧？

        这一切，蒙恬心里都明明白白的，蒙氏虽然不一定要挨刀，但是作为手握重兵的边将，制衡是肯定的了。

        皇帝不杀功臣，看看活蹦乱跳的李信就知道了，这家伙丧师辱国，皇帝还能让他去看守陇西门户，气量岂是常人可比？而这其中用到的就是制衡之道了，作为最出色的年轻将领，李信当年能出头不但是自身颇有才具，还有皇帝的制衡手段在其中，必须要提拔一个能够和老将们抗衡的年轻人，若不然天长日久，老将们尾大不掉，不但于国不利，也容易让老将心生二意，不敬皇权。

        当年提拔李信是为了制衡老将，虽然李信战败，但并不代表的皇帝的制衡手段就错了，毕竟谁也没想到昌平君会在背后捅一刀不是？

        王翦父子攻灭五国，固然风光无限，但风光的结果就是交出兵权，赋闲养老。这不能说是狡兔死走狗烹，相反的，这是对王翦父子的保护，也是治理帝国的需要，或者说是制衡的需要。若是仍然让王翦父子手握重兵，反而会害了他们，到时候漫天流言蜚语，都不用人离间，君臣的关系先就生分了，日后演变下来就是生死定论，不但对王氏不利，对帝国也没有任何好处。

        而作为王翦父子识趣交出兵权的回报，王离在九原的地位就被皇帝提到了偏将的位置，一番手段下来，不但保住了王氏的富贵，还重用王离，让王翦父子彻底安心。

        同样的，别看蒙氏兄弟如今一个是皇帝身边的郎中令，一个是九原主将，虽然风光无限，但也有皇帝的制衡之道在里面，蒙恬手下的一众将领背后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用来确保蒙恬不会脑袋发昏的做出起兵逼宫的事儿来，同时又大肆南征，以五十万南征军来制衡三十万九原边军。

        可惜这五十万南征军，其中六国的降兵和刑徒就占了泰半，战力堪忧，又深陷百越泥潭，连后退都做不到，使皇帝的制衡落在了空处，成为一句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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