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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三)
        陈何已经吃罢了饭,心满意足了。趁着母亲收拾碗筷的时间,他把手抬高,在灯下再次看了看手腕上的小牙链,又把:齐先生那块没用完的墨条连同之前刻有字迹的墨条都放在了小木盒里,然后把它藏在了床下,这才解去不多的衣物,躺在还算软和的软被里沉沉地睡着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齐先生正心头如火灼。

        齐良在黑夜里睁眼,盯着屋顶沉思。张知县这一步不可谓不毒辣,他以自己与皇帝有隙为起点,先建立隐藏的同一战线;把自己困在张府,既除去了自己上报朝廷的可能性,又使得自己不得不协助他——倘若事情不成,一旦张知县谋逆的罪名落实,自己整夜好吃好喝地住在张府,旁人尚且会暗自揣测,更何况帝王之心!此等心思缜密之人,身后必有贵人相助。果然,如今的朝堂,也免不了落了历朝历代的俗套。

        只是张大人,以及他身后的人,甚至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不知道他齐太傅乃是自愿告老,而不是因为新帝登基容不下异己。凭着这一点,他还有与这些疯子周转的余地。

        与此同时,府门又开,一行三人进了院子,两人去与大人报信,另一人由管事引着去了最南方隐秘的一处厢房。灯灭人静,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浑浑亮就有人敲开齐先生的门,正是张大人的两个心腹。为首的一人说:“齐先生,张大人让我们护着您回家取些东西,我们早去早回,您不知道,这儿的早饭可是一绝,厨子都是京城里叫的响亮的食肆里请来的。”齐先生点头应了一声,在幽蓝的天色里走向家里。

        齐先生家里简简单单,除去简单的锅碗盆灶,一张不大的床,就不剩什么了。唯一还占些地方的物品就是一方小桌,上面摞着厚厚的宣纸。齐先生拿了一小摞,从桌柜里拿出砚台、墨条、毛笔。再环顾四周之后,他指着小木桌对二人说:“麻烦两位把这桌子和纸给我那学生搬过去,以后恐怕教不成他了,这也算是我这做老师的一点心意吧。”

        “不麻烦不麻烦,齐先生言重了,我这就去,不过还请齐先生跟着我兄弟回府,这路上闲人野狗甚多,怕伤着先生。”二人中壮硕的那人一把抬起小桌,稳稳当当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齐先生走在路上,想着往日黄昏里的提问三连,嘴角不知不觉攀起一股笑意,这也算是,安度晚年了吧?接下来,就要做一些自己分内的事情了。齐先生嗅着泥土路上的草木秋味,心里平静了许多,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变回了那个狡猾的“公狐狸”。

        陈何接到一桌子宣纸的时候又喜又悲。喜的是好多好多好多漂亮的纸;悲的是齐先生可能再也不来教自己了。温秀倒是开明:“傻孩子,没事的,齐先生那样的人物,去了只会做大官,我们过几天也去私塾,等长大了考秀才,指不定以后齐先生就能帮你一把。”陈何不说话,把齐先生之前送他的画展了出来,一笔一笔地用手指描着“少年不平”。

        这边齐先生进了张府,张大人已经在池塘边置了一张大案几,等待着齐先生作画。

        说起作画,此事颇有来头。当年狄人出了一位颇有些名气的画手,正所谓艺术不分国界,这位画手云游到京城,技压群雄,一时风头无二,甚至放言羞辱靖国,然而靖国画手技不如人,始终无人可以为靖国争回一口气。此时齐太傅出手,京城街头,墨泼宣纸,以手作笔,五指并用,不一会一朵妍丽华贵的牡丹便跃然纸上。目睹如此情景,即使是京中街头,一时竟鸦雀无声。自此以后,狄人画手再也没有出现在街头。那一幅牡丹,也在皇帝的御书房挂了起来。齐太傅也得了一个“牡丹国手”的称号。

        这几年,每年齐太傅都要往朝廷寄上一幅画,除去当朝皇帝喜爱这一个原因,还可以作为信物向皇帝表示自己还没死。九月九是当初皇帝拜师的日子,所以现在皇帝每年都要来这荒僻之地一次,这是古制。

        齐先生坐在椅子上,从那摞宣纸中间抽出最平整的一张,铺在宽广的案几上。

        刘风从后门走了出去,跟冯刚在乡间小道会面。作为张大人的两个心腹,他们还有秘密的任务需要进行。他们要捡尸,这是那个客人奇怪的要求。他们在路边闲逛,找那些饿死的乞丐或者病死的百姓。带着选好的乞丐尸体,两人从后门进了张府,直奔最南面的客人厢房。

        客人开门,收敛尸体,又关上了门,窗帘一拉,屋子又变得黑漆漆的了。客人闭眼抽刀,以刀刃感受尸体的轮廓,出刀,再出刀,刀刃在尸体的经络里游走,每一刀都精确地错过骨骼,像在石隙里游走的鱼。客人脸上满是沉醉,或许对他来说,这种如此流畅破开肌肉组织的快感,更使他享受。对于一个这样的人来说,杀人术,或许等于艺术。屋子里很黑,看不到影子。

        齐先生拿出墨块,刚准备磨墨,却被张大人拿了去,仔细检查了一番墨上字迹后才放心。他眯着眼睛:“先生,我来磨墨可好?”齐良一笑:“大人觉得自己可以称的上君子吗?陛下可是非君子墨不认的。”张大人一怔,讪笑着把墨条递给齐良,脸上透露着隐忍。

        并不像想象那样用手指作画,齐良这次规规矩矩地用了毛笔,不几回蘸墨,宣纸上便出现了山野之状,再快笔数描,山野周围就出现了一座小楼,看起来倒是像前街上的和聚楼。不等旁人反应过来,齐先生弃笔换指,小指两转一勾,顶楼就多了两个人,甚至连飘举的衣袍都绘了出来。

        张大人抬手鼓掌,说:“不见则罢,见了方知齐先生的盛名不虚,佩服佩服。”说罢把画一卷,以画筒装好。“先生就不必费心了,接下来,先生就好生等待吧。”张大人松了松发,深深地呼了口气,觉得天地祥和,神清气爽。

        齐良看着张大人的背影,也深深地呼了口气。让你少年时不多学点诗文,他想。

        平地起高楼,高楼有风,岂不正是“风满楼”?

        那你可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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