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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小区门口的超市大门贴上了一张“东主有喜”就关门歇业了,这让给大黄狗买火腿肠的阿楚很是急躁。康德曾说:“痛苦就是被迫离开原地”,这非常完美地解释了阿楚现在的情绪。她被迫换一家超市去买火腿肠,对她来说,被迫改变习惯就很痛苦。“这真是他人的幸福建立于我的痛苦之上啊”,阿楚心想。她走到停车场,向看车的老头子打听哪里还有超市,老头子哭笑不得,回答她说:“小妹妹,你可不要跟老头子我开玩笑啊,小区里面这样的小超市有两三家呢!你别哄我说你不知道啊。”他可能觉得这小丫头有点怪怪的,口气中不禁带着几分调侃,这让阿楚有些尴尬。阿楚从来没有往小区里面走进去过,一想到要穿过那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长廊她就开始紧张,可每天的火腿肠是她跟大黄狗之间的约定,她若背信弃义恐怕今晚连觉都睡不着。大黄狗的期盼成了阿楚穿过那条神秘长廊的唯一动力,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来一回她需要多少勇气,只记得眼前一直出现那只大黄狗的身影,而天气的炎热让她除了震耳欲聋的蝉鸣外什么也听不到。

  夏日里,偌大的花园成了蚊虫的聚集地。科技的进步让如今结伴出来乘凉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些喜欢交际的居民也一个个被蚊子们叮得受不了,陆陆续续地打道回府。在这些方面,经历过苦难时期的老人,总是要比物质丰沛时代的年轻人显得顽强得多,他们非常乐意坚守阵地,等待后半夜凉意的到来。至于会不会被咬上一胳膊一腿子的蚊子包,他们倒不在意,只要不费家里的电,那就赚了。一个摇着扇子的老太婆对正在吃西瓜的另一个老太婆说:“你身体真是好啊,我这个天西瓜是碰都不敢碰,前两天嘴巴馋,真的,真就只吃了一口呀,结果厕所都快被我跑垮了,不谈哟,飙了一天的稀。我屋里老头子骇死了,生怕我在厕所窦里(里面)拉过了脚。”那个啃着西瓜的老太婆非但没有一点怪罪对方恶心,还热心地告诉她自己刚刚知道的一个新鲜出炉的新闻:“哎呀,以后像这样甜的西瓜是再也吃不到了。你啊,还不晓得吧,小区门口那个每天用卡车拖着西瓜,从天兴洲跑过来卖的男老板?他啊,刚刚被电线杆子给压死了!”摇扇子的老太婆听完,震惊得把眼珠子瞪得溜圆,同时声如洪钟地蹦出一声:“啊?——”吃西瓜的老太婆讲故事的激情被对方的反应彻底调动了起来,她连忙迅速将手里最后几口西瓜啃进嘴里囫囵吞下,又熟练地把不带一丝红瓤的瓜皮以迅雷不及掩耳地扔进没什么人注意的花坛里——这项绝技得益于她几十年的“训练”,她说:“这大的消息你都不晓得?那个男老板前一刻还在帮客人挑西瓜,就听他老婆在他后面扯着脖子喊起来‘快让——’,那哪来得及回头咧?哟嚯——话音都冇落,男老板就被身后倒下来的电线杆子压死了”。“真的假的?”,“么昂啊,未必我还哄你?我亲眼看到的!电线杆一下克(去),脑壳浆子一哈子就飙出来,溅了一地,他老婆当场整个人都苕了!”说完她还不免遗憾地补充了一句:“嗨——个卖西瓜的也真是**不长眼,害老子以后再也吃不到这甜的西瓜了!”

  艺术班的同学们在严酷的暑意里迎来了高二下学期的结束,也迎来了整个高中里最忙碌的一个假期——专业课暑期集训。跟古彧同桌不到两个星期就放假了,阿楚最终也没能弄明白古彧在对她暗示什么。暑期集训一开始,阿楚更是没时间去想这些东西了。艺术生的高中三年跟文化生大不一样,他们前两年的重心在文化课上,而高三开始后他们就要应对一波接一波的艺考,暑假的集训已经代表了艺考的到来。

  暑期的集训如火如荼的开始了,画室里除了阿楚自己班上美术专业的同学,还有很多慕名而来借读的新同学,原本几十个人的画室一下子扩张到了近两百人。负责美术生集训的外聘老师是个黝黑瘦小的中年男人,他跟又白又高的张胖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于他姓谢,加上地中海式的发型,学生们私底下都称呼他为“谢顶”。谢顶来的同时还带了四五个他在美院任教时带的大学生。平时他只做大方向的学术指导,亲历亲为的改画工作都由他带来的这几个大学生完成。集训课的强度让阿楚每天放学时都十分疲惫,阿宫几次约她出去她都没时间赴约,阿宫只好隔三差五地跑到画室里找她。她问阿宫不觉得闷吗?阿宫回答说,“闷得要死”!接着阿宫就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比如他经常毒舌点评画室里其他同学的画,害得阿楚不断的给别人赔礼道歉,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有一次还差点惊动老师,几次下来她不得不“禁止”阿宫再来画室找她。真真集训的乐室就在阿楚她们画室的楼下,消息格外灵通的她每天都能给阿楚带来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真真正如自己吹的小号一样,活脱脱一个长着两条腿的小喇叭。“你们画室新来的那个叫高笑的女生是上一届高三的,听说本来是搞短跑的,去年没考上今年转学美术了。果然啊,画笔就是好上手,不像我们拿乐器的那么讲究。”阿楚认为画画是需要一个状态的,而进入这个状态需要一个过程,不但画画,任何事都是这样。阿楚不知道这个叫高笑的女生是谁,她很少在画室里跟同学攀谈,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你可留意了,这个高笑开学后就要转到我们班了,我刚上厕所看见她抽烟来着。”厕所简直就是真真挖掘新闻的**。

  画室里一下子多了一百多人,这意味着男女之间的选择范围也广泛起来。班上好几对小情侣在这庞大数字的冲击下接二连三的分道扬镳,曾经班上几度出现的“一男配多女”的不合理现象也被瞬间终结,这是很自然的化学反应和生理反应,更是精神文明的质的飞跃。画室里两百个学生被分成十个小组,小组里的同学并没有固定的座位,每天先到的同学都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创作角度。无论是素描、速写还是色彩,大正面是绘画时的大忌,那个位子经常被空出来,没人想接这烫手的山芋。带阿楚这一组的师兄叫唐晓,可能是唐小喻给自己留下的心理阴影,初听到这个名字时,阿楚就产生一种说不上来的反感,在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接触后,阿楚发现其实这位师兄人挺不错。唐晓会细心关注每个组员的进度,也会耐心的分析错误的原因,不会因为一个组员更讨自己的欢心而忽略其他组员,如果想诓他代笔,他也是知道的,他会机智地用幽默化解,宽厚的他不忍心让别人难堪。他很少会像其他师哥师姐那样跟组员东拉西扯的开玩笑,他话很少,声音很温柔,和唐小喻的面黄肌瘦与尖嘴猴腮不同,唐晓皮肤白皙,个子不高但体态均匀。因为安静木讷还几次遭到班上女生的戏弄,可他从不借机去亲近她们。

  假期集训期间与平日里上学时相比,最大的好处就是阿楚再也不用为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礼物去烦恼,不用面对王阿梅,也不用活在同学们那些怪异的目光里。阿楚不如画室理其他同学那样会调动气氛,也没有夸夸其谈的本领,这点跟唐晓有些相似。她跟唐晓没有说过一句专业课以外的话,但唐晓让她觉得他就像一个可靠的大哥哥,只要他在,阿楚就能在内心得到一份自在跟安宁,这让她总在幻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一个这样的亲大哥那该多好啊!这份自在安宁让阿楚在每天的训练中注意力更加的集中,是的,她只管画好她的画就够了。有几次,唐小喻跑到她们这组来跟几个女生搭话,包括阿楚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来的目的——他就是来找阿楚的。阿楚对这种无聊的行为十分反感,尤其是唐小喻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让人恶心透顶。只要唐小喻一来,那份难得的自在安宁立马就消失了,周围的气氛也仿佛又回到了平日里上学时的怪异。每当这时,阿楚只好自动放下画板出去。没几次,这些怪异就引起了唐晓的注意,唐晓向几个跟阿楚同组的学生询问缘由,得知前因后果后,他私下去找了带唐小喻那组的师哥,请他管好自己的组员。果然,从那以后,唐小喻再也没有出现在阿楚她们组里。阿楚很欣慰的认为是自己决绝的态度终于让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知难而退了。其实集训期间,追求阿楚的男生也有很主动的,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像唐小喻这样让她讨厌。

  真真没有告诉阿楚她有个技校的男朋友,她只告诉了阿楚她喜欢上了他们乐室里新来的钢琴王子。真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那个男生的手机号码,激动得她自己心脏都快停跳了。一放学,真真就跑到阿楚的画室,让阿楚帮她打电话过去确认这个号码的真假。任何能帮到真真的事阿楚都很乐意去做,她很快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在“嘟——嘟——”两声后接通了,电话那头的男声好听得让阿楚有些吃惊,这大概就是所谓偶像剧里男主角的声音吧,阿楚想着。她按照真真的指示问对方:“请问你是严震吗?”阿楚话还没完全问出口,胳膊简直快被真真给抓断,对方在真真满满的期待中回答“是的”,还没等对方反问是谁,真真就慌张地抢过阿楚的手机挂断了。阿楚觉得真真此时的样子可爱极了,不自觉笑了起来,真真反倒有点不高兴:“得了吧,让你办点事就这样笑话我!”说完,她趁阿楚不注意,将阿楚手机里刚刚拨出去的那个号码偷偷删除了。

  天气的炎热丝毫阻挡不了油炸店里那些油腻食物的诱惑,青春就需要这些热量,只有这些热量才能让青春尽情的燃烧、拼命的释放。集训期间,真真每天放学后都会到油炸店买上两只油炸鹌鹑打包带走,阿楚有恐鸟症,她希望真真能把那两只鹌鹑的头剁下来扔掉,“反正那也不能吃!”她每次都这样对真真说。真真每回都是一副“鹌鹑头大补,你哪里会懂”的姿态朝她摆摆手,这情形像极了小孩子妄想去教自己赌徒经验十足的爹妈打牌,只能惨遭到父母的恶嫌。

  真真还是如往常上学一样,每天告诉阿楚五花八门的“新闻”,比如什么班上模特专业的某女生甩了她们音乐专业的某男生,跟隔壁学校某体育生谈恋爱啦;又比如舞蹈专业的某男生跟她们音乐专业的某女生搞暧昧被同班的正牌女友撞个正着啦;只是,在那通被迅速挂掉的没头没尾的电话以后,真真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音乐王子。阿楚还挺期待真真与那个叫严震的男孩的下文,关于真真的一切她都很上心,她觉得真真每天都告诉她这些奇闻异事,正是她们友情亲密无间的象征,她甚至很佩服真真的这种“无所不知”。阿楚刚从真真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关于唐晓的消息,说那个叫高笑的女生在追唐晓,还追得相当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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