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极夜 (2 / 3)
        她似乎根没有仔细瞄准，大致确认了方位，抬手就是一声爆响。不等硝烟被北风吹散，阵阵杀猪般的哀嚎已经说明了一切。格兰妮亚吹去枪口的硝烟，从雪地上爬起来。

        “丫头，你还有的学呢！”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伊凡七世的改革不过是为了对抗赫斯而拆东墙补西墙的结果。所谓的解放农奴固然增强了下层阶级的工作积极性和流通性，但由此造成的短期收入缩水却成了官员对被占领区最好的敲诈勒索的借口。地方官员光明正大地招降强盗、流寇、流亡的哥萨克人作为所谓的征粮队，去萨米的各个地区搜刮老百姓的财产，可这些沾着血的粮食与物资并没有为饥肠辘辘的前方士兵填饱肚子，反倒被膀大腰圆的官员转手一卖，便现成金子银子落入腰包。因此，萨米地区的暴动时有发生，而伏尔加人则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严酷镇压。

        这为民族主义者的宣传提供了恰到好处的便利，而布列塔尼革命更是证明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道理——皇帝的脑袋也是可以被砍掉的。于是这些原本四处起事的散兵游勇很快就团结在几位颇有魅力的领导者之下，以萨米冰封的森林和沼泽作为根据地，随时准备在伏尔加帝国的后方点一把起义的烈火。当然，在目前这个阶段，对侵略者的敌视和充分的民族自豪感成了各路起义军放下分歧的源动力，如果真的到了翻天覆地的那天——也许共和派和保皇党依旧会踏上猜忌甚至内战的老路，一如历史所证明的；又或者他们可以以几场温和的演变在相互妥协中找一个平衡点？亦或是妥协与斗争双管齐下？没人知道。

        游击队的营地相当简陋，但同样地也方便隐蔽和机动。他们在森林深处的林间空地上采伐出一片大致呈圆形的居住区，周围围上用树枝搭建的篱笆。营地正中间的指挥中心是一座用木料搭建而成的斜顶木屋，侧面留有砖砌的小型烟囱供屋内柴火排烟，看上去和北地常见的猎人小屋无异。屋内陈设至简，只有一张长桌和不少胡乱摆放的椅子，侧面烟囱下留出一个烧火的地方充当壁炉，还有一个用于贮藏物资的地窖。屋外正前方就是他们称之为广场的活动区，实际上就是在雪地上摆了一堆大篝火，周围放着不少横木充当椅子而已。至于居住区，基本都是布料、木板和树枝搭建的棚屋，狭窄得很，两个人并排躺就会翻不了身，浑身不自在，周围还放满了细软物品。除开这些，营地还有一座烟熏屋和一块用于圈养驯鹿的空地，在入口处有一座简易哨塔，这些就构成了游击队日常生活之处。

        饮食同样是十分单调的，千篇一律的鲑鱼和肉类无论腌渍还是熏烤，没几天就会让人舌苔生腻，偶尔会有蘑菇和冻僵的野菜给人换换口味，但新鲜果蔬和黄油，当然还有美酒永远是赐予功勋卓著者的奖赏，它们唯一的来源就是袭击伏尔加人的补给线。还有不少人用纸卷着草药制成自制卷烟解瘾，刺鼻的气味总会随着火星的飞舞弥漫开来。

        当然，最让威廉公爵感到不可思议的，莫过于这个民族仿佛与生俱来的猎手本能。长期的渔猎传统让几乎每一个萨米人都是天生的猎人和向导，他们总可以在雪地中找到猎物的蛛丝马迹，然后耐心地追上去，乃至追踪好几天，最后在猎物放松警惕的时刻用一颗子弹结果他们的性命。他们的武备原始，但同样地简单粗暴。据公爵观察，萨米人大多使用两种火器，一种是自制的不带刺刀的长身管中**猎枪，另一种是大口径短管喇叭枪，或者叫自制雷铳，像格兰妮亚这样可以自备武装的贵族后裔大多则偏向于使用高精度而可靠的线膛长枪。总之，他们的猎物不是在远距离脑袋莫名其妙开了瓢，就是在近距离被喇叭枪喷出的满满的铅弹甚至铁砂打出无数个窟窿，更不用提这些神枪手也是近身肉搏的好手——从萨米民族独特的短猎刀到伐木斧，每一样都是简单但高效。

        “砰！”

        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威廉公爵肩膀直向上跳，但看着眼前四分五裂的木板，还有一地的铅弹，他微微咽了口唾沫，把那杆无比粗糙却又致命的雷铳放到一边。作为游击队的新任军事顾问，如何让这些非正规军成为一支足以撼动伏尔加人统治的起义力量，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昏沉沉的天空透不过一丝一缕的霞光，层层叠叠的浓云把山峦的脊背压得很弯，眼见那晦暗一点点掠过白雪覆盖的无边林海，带来北地彻骨的严寒。他掐了掐时间，明天就是萨米的极夜到来之日，也将是他们从小打小闹到正式出击的第一步。

        兴许是要下雪了？北方里嗅不到一丝湿润之感，只有纯粹的寒意从面庞打来。踏着地上早已板结的积雪，威廉公爵回到了他的新住处：指挥部旁的一间棚屋，审讯完战俘的格兰妮亚正用她纤细的手指擒着一根卷烟，缕缕烟雾缓缓飘出。

        “这味儿可够冲！”

        “北地的烟，北地的酒，还有北地的娘们都一个样，劲道大！”她爽朗地笑着，然后一把勾过公爵的肩膀让他顺势倒在自己身边。可也许是太过紧密的距离，她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绯红，又朝公爵胸口轻轻推了一把。

        “真是粗鲁呢！”

        “合着整我对吧？”

        公爵笑嗔道，他还是执起格兰妮亚的手，彼此摩挲着虎口上被火药或者刀柄洗礼出的粗糙之感。格兰妮亚转过身，目光和公爵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撞在一起，不由一声轻笑。

        “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去看极光吧。在萨米的最北端，在静谧的海崖上，只有星辰，只有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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