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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八节
        老三讲的是《最后一课》这篇由法国著名作家阿尔丰斯·都德创作的短篇堪称爱国主义教育的经典之作。我以一个学生身份坐在教室里上这一课的时候,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那时,我还是保民三中初一年级四十班的一名学生。教我们语文的是北塞师范毕业的郦老师。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晰记得郦老师给我们上《最后一课》时的情形。郦老师对于这篇课文给予高度评价,她说:“同学们,我希望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这篇课文。为什么呢?因为我相信,学习完这一篇课文之后,你一定会更加热爱我们的母语,汉语;也会更加热爱我们的国家,中国。”

        在上课之前,我们已经预习过课文了。而我,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读过这篇文章了。是的,这的确是一篇非常不错的短篇。它采取第一人称的叙事手法,以一个小学生的视角,去看待一次亡国失地的历史大事件。通篇没有任何过分激烈悲壮的词句,没有任何口号式的爱国宣言,有的只是一个小学生在上课前、上课时以及上课后的心理变化。对于我来说,从这篇课文中学到的主要内容是以第一人称进行写作的好处——便于对人物进行大量深入细致的心理描写。这样会让读者产生一种代入感。的确,我在读这篇时完全被代入了。文中的小弗朗士仿佛就是我。而我,在读时好像穿越到了19世纪的阿尔萨斯。显然,郦老师在讲课的时候也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她在读到课文最后一句“放学了,你们走吧。”时,也同中韩麦尔老师的姿势一样,头靠着墙壁,一副哀伤无力的样子。在我们的眼中,郦老师成了女版的韩麦尔老师。

        十年之后,我再次坐在教室里,却是以一名听课老师的身份,向老三学习如何上好一堂课。

        虽然老三并非科班出身,也没有什么教师资格证,但是,他的教学水平却不亚于那些正规师范院校出来的老师们。我甚至觉得,他讲的这堂《最后一课》比当年郦老师给我们讲的还要生动,有趣。最起码,在我听北塞希望小学老师们讲过的所有课程当中,没有人比老三的课讲得更好的了。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辅以灵活生动的手势,一堂课上下来,完全把学生们的情绪和注意力带动起来了。我觉得,什么循循善诱,诲人不倦一类用以形容老师的词语在他的授课过程中全部得到了充分体现。我一边听老三讲课,一边暗想,如果我教书能达到他的这个水平,那就好了。

        我和老圆听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课。每天我俩在安主任的安排下,去不同年级不同教室里听课。刚开始我俩都有一种新鲜感,到后来,就都有些心烦了。“每天除了听课就是听课,也不知道甚时候安排咱俩正式上岗。这一天天麻球烦的,快把人熬磨坏呀。”老圆私底下跟我发起牢骚来。

        “就当重新念一回书哇。这不,咱俩还是同学么。”我打趣道。老实说,我心里头也挺烦的。工资多少也没说,啥时候正式上岗也没说,就让我俩这么一天天的听课。可是,我俩又不敢打问。唉,可能与内心的自卑感有关吧。是的,我觉得就凭自己这点水平,怎么能胜任一个专业老师的工作呢?王校长能给我一次工作机会,已然是莫大的恩赐了,怎么还敢去打听其他的呢?与我相比,老圆的自卑感可能稍稍弱一些,毕竟他是有学历和教师资格证的人,只不过是缺少实际教学经验罢了。即令如此,他也是不敢打问的。呵呵,两个卑微的打工仔!两个光荣的打工子弟学校预备役老师!

        就在我和老圆的听课生活即将结束时,老保过来看我俩了。我们仨出去找了一家小饭馆,照例点了三瓶啤酒,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老保关心的询问了我俩最近的生活工作状态,说:“哥儿们怕你俩在这儿过得日子太清苦了,特地抽个空儿过来探探班。看看你俩的老师角色演得咋样儿。老圆估计是没问题,科班出身。红民咋说,没穿帮哇?”

        老圆一脸愁容的说道:“哎呀,你是不知道。我们哥俩见天听课,连续听了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我俩就快退化成小学生了。”老保笑着说:“你们应该觉得幸福才对呀。这不又回归到童年时代了吗?要是让我也过上几天这样的生活,那该多好呀。”我接茬道:“你是IT行业精英,多让人羡慕呀。”老保苦笑一声:“哥儿们就是一个编程的,哪里是精英。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在行业里头叫甚么?码农。要说还是你们这个职业让人羡慕,一说起来,哇噻,老师,那可是太阳底下最受人尊敬的职业。”“唉,哥儿们这叫甚的老师。也就是个临时工。老圆将来才是真正的老师。哥儿们这个老师的工作估计也就是干到年底,至于明年再干点甚还不知道了。管球他了,走一步算一步哇。”我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与困惑。

        真的,我并不是一个善于规划自己人生道路的人。老圆这次出来只是临时过渡而已,明年一旦分配了工作,便是妥妥的人民教师,即使是在黄土城镇下面的村子里教书,那也是铁饭碗呀。老保就更不用说了,当初扔掉黄土城煤矿那份正式工作,毅然决然的跑到外头来闯荡,在拥有大专学历的基础上,又继续学习了电脑编程,进入到时下最火爆的IT产业。就算是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程序员,但IT产业的发展前景决定了他未来的发展前途绝对是无可限量的。他们俩的人生道路之所以能够如此清晰的展现在各自面前,最根本的一个大前提就是那一张大学文凭。高中三年,大学三年,总共六年时间。他们在学校里接受正规教育。在这六年间,我却在理发馆、工地、庄稼地、土坑、木匠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接受劳动改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最终选择了自学英语。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拿到**,但是,我的命运轨迹却也因此而发生了变化。知识改变命运,学习创造未来,这是实实在在的真理。

        老保端起杯,跟我俩碰了一杯,说:“哥儿们给你俩说个前两天碰上的事儿哇。”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接着说:“哥儿们那天在街上用IC卡给一个朋友打电话。正聊着呢,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走过来,静静的站在我身后。哥儿们以为他俩也要打电话,就没多聊,挂了电话。哥儿们正准备走的时候,他俩当中的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说‘您能借给我们IC卡,让我们打个电话吗?’哥儿们犹豫了一下。瘦高个接着解释说‘我们是南京人,趁国庆节学校放假来这儿旅游,不曾想钱包被偷了。想和家里联系也没法联系。’哥儿们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倒不像是骗子,把把卡借给他们了。他们打完电话以后,又跟哥儿们说,‘我们已经饿了一天了,您能不能再请我们吃顿饭?’哥儿们一想,好人做到底,就花了一百多请他们饱餐了一顿。吃完饭以后,哥儿们心想,天儿也黑了,两个学生在外头也不安全,就叫他俩去哥儿们的出租房,准备留他俩住一宿。他俩死活不住。哥儿们就跟同住的朋友凑了二三百块钱给了他们……”

        老保讲到这儿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被那两个人给骗了。老保接着讲道:“那两个人临走的时候给哥儿们留了手机号,说是他们家长的。不过,哥儿们一直也没打。”我说:“你回头打一个试试。哥儿们估计你打不通。那两个人没准儿是骗子。不过,他俩可能没想到,你这个人这么善良大方,还没等他们张嘴骗你,你就主动拿出钱来了。”老保说:“哥儿们主要是想起自个儿去海南的经历了,所以就发自内心的同情他们俩。你想,哥儿们从海南回来的时候,也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一路上也是好心人帮忙,才回的北京。红民知道。哥儿们是爬拉煤的火车皮回来的。回到北京的时候,哥儿们身上就剩下一块钱了。”我好奇的问道:“你去海南闹甚咯了?”老保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去那儿找工作咯了。结果工作没找到。”“你可真够牛逼的。好几千公里就自个儿跑去了。行,你比哥儿们厉害!”我一边说,一边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唉,厉害甚了。那是哥儿们这辈子最惨的一次经历。”

        老圆端起杯,说道:“来哇,哥三个喝他哇。你们俩都牛逼。说出来闯荡就出来了。这次要不是有红民,你要是让哥儿们自个儿出来,真是想也不敢想。”一大口酒下肚,老圆来了感慨,“唉,这人哇,还是得趁年轻出来跌打跌打。将来老了,跟孩子们也有个牛逼可吹。真要是一辈子就圪窝了黄土城那一小片片地方,甚的远地方也没去过,可就白活了。”

        老保说:“人活一辈子,主要是得做点儿事出来。至于走多远,那就看个人发展了。再说了,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要是没个正经营生干,又有甚的意义?”

        当时,在我们三个人当中,老保无疑是走得最远的。他都去到天涯海角了,那可是我和老圆只能在书本和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地方。我和老圆对于他的那段海南之行始终充满了好奇,而老保却似乎不大愿意更多的提及那段经历,提起在那里的事儿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直到二十年之后,他和小米到我家作客时,哥儿俩喝多了,我再次好奇的问起他当年去海南到底是干什么的时候,他才告诉我。

        原来,是他在光标公司挺要好的一个同事,也是他在篮球场上的搭档,联系他说海南三亚有非常好的工作,月收入过万,让他赶紧过去。他当时刚学完编程,正愁找工作的事儿呢。没想到,好工作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老保那叫一个兴奋,二话没说,买上车票就跑到三亚去了。

        等他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那个同事在那里是搞传销呢。老保被胁迫着上了两天课,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偷偷跟那位前同事说:“你看,我也是信任你才过来的。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坑朋友啊。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逃出去?”那位前同事也还算是良知尚未完全泯灭,便利用自己熟悉周边情况的优势,悄悄地把老保给送出去了。临别时,那哥儿们对老保说:“说实话,也就是看在你为人厚道实在的份上,我帮你逃出来。要是别人,我还真的不想费这个劲儿。”

        老保的人品绝对没的说。虽然脾气有些倔,个性也很强,甚至有时候表现的不合群,但是那绝对是好人一个。前两天儿他帮那两个人便足以说明这一点。这是人的本心本性,轻易是不会改变的。心地善良的人,无论他受到多少欺骗与伤害,在面临善与恶的关键选择时,他依然会选择善良。老保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老圆亦是如此。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那是相当有道理的。

        我向老保推荐《厚黑学》这本书。我说:“你为人太善良太单纯了,容易受骗上当。哥儿们在老家那段时间看了《厚黑学》这本书,觉得挺适合咱们这类性格的人。缺甚补甚。咱们哥儿们就是心眼儿太少,容易相信别人。学点儿厚黑的手段,即使不害人,最起码也不会轻易让别人欺负咱坑了咱。”

        老保一听,很感兴趣,说:“哥儿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本书。那天哥儿们买一本来研究研究。”老圆笑着说:“哥儿们在红民家里头看了那本《厚黑学》了。书里头说的倒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不过,咱们这样的人估计学了也白学。不要说心黑了,就是脸皮厚这一点就做不到。”

        后来的事实的确证明老圆说的不假。三个人当中,除了我的脸皮变厚了一些,心也硬了了一些——谈不上黑,他俩始终还是那样。我一度以为是他俩不能改变自己,适应社会,属于能力方面的差异。实际上,并非如此。老保和老圆的本心本性,并未过多的被社会所污染,一直单纯着善良着。尽管在后来他俩对我广泛的人际交往圈子很是羡慕,甚而产生了向我学习处事之道的念头,但我内心深处知道,他们所坚持的才是正确的。

        被滚滚红尘迷了眼的我,内心里对于自己的某些功利性的做法,并不是很认同,然而,我却无法克服自己的欲望,对于金钱,对于浮名,对于一切在世俗社会中被人们所追逐的东西,我都充满了欲望。这种欲望,我认为是我前进道路上的动力。我毫不掩饰自己的这种欲望。曾经在我人生的某个时段,这种泛滥的欲望浪潮几乎将我的本心本性,内心深处最美好最纯洁的那一片圣土吞没。果真那样,我的灵魂,或者我的身体,至少有一样会死掉。或者,二者会同时从这个世界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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