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四节 (1 / 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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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四节 (1 / 2)
        人生闲旷久,少年也白头。我就是太闲了。这次疥疮强行送给我一个超长的假期。这是一个纯粹的假期。没有任何与外界的联络。因为我家没有电话,与外界联络起来也不大方便。不过,就在六月初,我家倒是新装了一部电话机。

        这部电话刚刚装好的时候,我给正在张塞市学习的老保打了一个电话。老保年初去光标家具公司没干几天,就回了张塞市。他报了一个计算机编程班学习提升。在此期间,老保临时寄居在张塞市一个亲戚家。关于老保的情况,我是从他妈妈那里知道的。他亲戚家的电话也是他妈妈给我的。这家伙,如果我不给他打电话,他是想不起来关心问候一下我这个患病发小的。电话里,老保说他成天忙着学习,实在是顾不上给我打电话。关于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老保是一个专注的人。当他专注于学习时,能达到忘我的程度。听到他在电话兴奋的讲起他新学到的编程知识时,我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这家伙,又进步了。而我却闲呆在家里养病。

        人在闲着时,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然而,这只是人的心理作用而已。时间永远都是以均等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向前行进着。那些过去的时间不知道都去了哪里。而未来永远有着无尽的时间在等着人们去度过。

        无聊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重复着。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黄土城的春天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炎热的夏天到了。七八月份的黄土城热起来并不逊于北京城。不过,这里的气候与北京相比有一点不同之处,那就是,无论太阳底下有多热多晒,只要你走进树荫里,或者背阴的地方,立马就凉了下来。北京的夏天就不是这样的。夏天的北京城就是一座超大型的桑拿房,可为数千万人提供免费的桑拿浴。去年夏天,要不是我及时搬到红源**的公司宿舍去住,每天也得像严峰和严辉哥俩一样在那间小破平房里蒸桑拿。

        每天在家里享受着黄土城的天然空调,我的思绪却不时的飘向四百公里之外的北京城。唉,如果可能的话,就算天天在北京蒸桑拿,我也愿意呀。也不知道严峰和严辉兄弟的贸易公司搞得怎么样了?大汉广告公司的改革创新进行的如何了?郑总、文主任和张老师他们还好吗?小古和胡一侠还在大汉广告公司上班吗?小周应该早就不在豆各庄的那间小黑屋子里住了吧?当我闲在家里时,回想起那些在北京度过的日子,即使是困顿不堪的生活,也成了充实而富足的记忆。

        每天中午,为了让劳累的爸爸妈妈能得到短暂的午休,我一如既往的骑着自行车,拖着小刚去大土坑里玩儿。千禧年夏天,黄土城的雨水很充沛。老天爷时不时的就下一场瓢泼大雨。陶瓷厂的专用土坑里低洼之处积满了雨水,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潭。连片的水潭阻挡住了拉土大军前进的车轮。土坑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来拉土了。小孩子们都喜欢玩水。小刚也不例外。他从一个水潭跑到另一个水潭,用一截杨树枝扒拉水,溅得一脸一身泥水。呵呵,小孩子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童年短暂,就让他尽情随意的享受童年的快乐吧。反正衣服也不是我洗。当然,我也不让他奶奶洗。我妈每天既要下地劳动,又要照顾我洗澡抹药烤疥,已经够累的了。小刚的脏衣服换下来,先堆放到一起。等积攒的多一些了,我就会去理发店通知二嫂,让她回来洗衣服。

        地里的庄稼一天天长起来。黄土城村子周围的田野上被绿色的小麦苗、莜麦苗、胡麻苗、黍子苗、土豆苗、甜菜苗……覆盖的严严实实。人们得抓紧锄地了。否则,一旦错过时令,这些庄稼开始疯长起来,再想锄地可就困难了。因为到那时,庄稼长得连起来,不但人的脚不好站进地垄里,就连锄头也放不进去了。

        之前我在家里劳动时,我家每年都要种上百亩地。这些地有我家的自留地、承包地,还有我们从那些抛荒不种的人家手里包下来的地。那会儿,黄土城不时兴什么大型机械作业,从耕地种地到锄地再到收割,一半人工,一半机械。相对来说,耕种所用人工较少,基本上都是拖拉机的活。锄地和割地可就是纯手工打造了。

        农民都喜欢乘凉爽时干活,可是,锄地这活,不是你想赶凉爽时就能干的。早上地里的苗上全是露水,得等到起风吹落,或者太阳出来晒干,人们才能下地干活。太阳出来时,天气就开始热了起来。手执一把大锄,我发愁的站在地头,视线沿着一垄又一垄绿油油的庄稼苗望向远处。远处就是田地与天边的交界了。是的,在黄土城野外,你的视线所及,便是天边。在北京城里,你看不到这种景象。抬头极目仰望,只有楼顶们拼成的各种几何图形。北京城里的天空也不似黄土城这般瓦蓝澄澈透亮。工业化的节奏在北京及全国各座城市的天空与空气中不停的变换着,弥漫着。就连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和关系都随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唉,人心比那污染过的天空更加的迷蒙浑浊。

        然而,如果让我在这人心迷蒙,空气污浊的都市和人心淳朴,空气清新的黄土城做一选择的话,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留在大都市里。呵呵,黄土城的天空固然澄澈,空气固然清新,田野固然美丽,却不能让我实现自我价值。我费尽一天的工夫,无数次的挥动大锄,也不过收获秋天的几袋粮食而已。除掉上交的公粮,留下一年的口粮,卖给粮贩子们的粮食所换取的钞票,去掉化肥、柴油、各种提留统筹农业税之后,能存下来的已然所剩无几了。可是,那些没有在田地间劳作过的人们,又怎么会真正体会到农民的辛苦呢?

        与割地比起来,尽管锄地对于腰力的运用及损耗相对小一些,可是毕竟是一项肢体无数次重复的体力劳动。当我一次又一次的挥动着大锄,一步又一步的缓慢行进在地垄间,内心里是充满绝望的。我多么希望大锄落地之际,听到“当啷”一声清响,然后,俯下身子,定睛一看,哇!原来是一块金元宝!或者,呀!原来是一个装满了银元的罐子。真的,当年促使我手挥大锄,从田地的这一头,走到田地的那一头,再折返回来,如此往复循环的唯一动力就是我脑海里重复浮现出来的这一幻象。每次听到“当啷”一声,我都要俯下身子看一眼,哦,原来是一块石头。我把它捡起来,像扔铅球一样扔到邻家地里。不要急,再往前,还有响声,捡起来依然是石头。石头的宿命就是被人们从这块地扔到那块地,然后再从那块地扔回这块地。嗯,标准的做法当然应该是把它们规规矩矩的摆放在两块地中间的垄梗上。那是老农民的做法。我并非不知道这种做法。我只是不想这么做。之所以我要把它们扔得那么老远,是因为它们不是银元或者金元宝。它们既然屡屡让我失望,那么,我也就不用对它们客气了。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横财运的人。买彩票几乎很少中奖,即使中奖,也就是几块钱而已。94年底我在北京地球物理研究所对面挖壕沟,错失古墓里的那一大袋子金银财宝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呵呵,老天爷都把横财送到我跟前了,我硬是要请个病假把它给错过了。不过,妈妈倒是有点财运。听妈妈讲,她小的时候在野外挖菜时,曾经挖出十几块银元来。那可是响当当的袁大头哇。然而,在那个年代,姥爷并不敢到处宣扬此事。最终,老人家也只是用这十几块银元偷偷摸摸的跟人们换取了一些粮食而已。

        虽然我并无什么横财运,但这并不影响我做暴富梦。如果连这个梦都不能做了,我真不知道怎样才能在这绝望的田野上走下去。是的。对于农民来说,这是一片充满着希望的田野。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片沉郁着绝望的田野。因为,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农民。我想改变自己的身份。以饱含深情的笔墨和华丽的语调讴歌农民,讴歌田野,与背负沉重的苦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田地间出卖廉价的劳动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二者之间,我当然会选择前者。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没有人愿意选择后者。因为,前者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后者则是累到腰椎间盘突出。不信你到乡下去看看那些一辈子务农的老人们,有几个腰板儿是直溜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不在口头,不在书本上,不在歌词里,面是实实在在的在田地里,在沉重的劳动中,在农民们直不起来的腰板儿间。

        当我远离田地劳动一年之久,再次在田地间挥动大锄的时候,我的心态与之前却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爸爸妈妈难道不想到充满机会的都市里去实现自己更多的价值吗?可是,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他们的眼界和当时的政策束缚了他们的思想和手脚。没人天生就想当个农民。这是命运的安排,是时代的选择,也是每个人所处的环境决定的。

        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有的人幸运的拔出泥腿子,走出了大山,走出了田地,到了人潮汹涌的都市,找到了发挥的平台,或者打造了属于自己的平台。而有的人,却依然辛苦的劳作于田地之间,单调的重复着陶渊明笔下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的田园生活。是的,当我们诵读陶渊明那些传唱千年的田园名篇时,更多感受到的是回归自然的闲趣。又有几个人能够理解陶先生为了不被世俗污染,活出自己直率的人生而付出的沉重代价呢。“炎火屡焚如,螟蜮恣中田。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在己何怨天,离忧凄目前。吁嗟身後名,於我若浮烟。慷慨独悲歌,锺期信为贤。”这位一生耿介,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先生,不独有“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悠然自得,亦有颗粒无收,灾难迭至,终夏饥饿,三冬寒彻,入夜盼天明,晨起盼天黑的悲惨农家生活。在饥寒交迫的生活压力下,陶先生的愿望仅仅是温饱而已。

        我张红民比不上陶先生那么耿介自然,亦不想只为温饱而在田地间奋斗。既然时代赋予我外出闯荡,实现人生价值的机会,那么我就应该珍惜。眼下,被疥疮挟持的我,只是不想呆在家里吃闲饭,眼睁睁的看着渐渐老去的双亲在田地里辛苦劳作,我就暂时再做一回农民吧。不为别的,只为减轻一点点父母的劳动负担。

        在那个夏天,我基本上处于半劳动状态。因为在地里干几天活,我的手就会严重发作一次。休息两天,稍稍好一点了,我就又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去了。妈妈心疼我,不让我下地干活。可是我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成天闲在家里,看着父母出来进去的忙乎,心里实在是不落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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